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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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刚做好这个动作，周氏就掀帘子进门，她笑了下，说：“怎么还没吃？”</p>

平安看了眼门外的张氏父子，张德福和张大壮也回来了，两人没有进屋，蹲在走廊屋檐下的槛上，一个发呆，一个在擦弓。</p>

她轻声说：“大家，还没吃。”</p>

她说话有点慢，气息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p>

周氏心一酸，越发的不舍。</p>

可是刚刚几步路，她也想通了，小平安身份高贵，又生得如此惊人的貌美，她若非要留她，那到底是心疼她，还是害她呢？</p>

平安本就是老天可怜她，让她将养她几年，她终归是要回那富贵窝里去享福的。</p>

再如何，比留在乡野好。</p>

周氏掩去眼底的情绪，开口：“平安，你听我说，今日你亲生家人找来了，今日后，你就要和他们去你家里……”</p>

平安愣了愣。</p>

她知道，她不是张家的女儿，也知道，自己是山上捡的孩子，几年前，小孩们总爱笑她是野孩子，周氏会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不是野孩子，平安不是被亲生爹娘抛弃的……”</p>

“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你的，他们也很想你，想和你一起过好日子。”</p>

所以现在，他们要接她回去了。</p>

她站了起来，细嫩的轻轻勾住周氏的袖子，用那双眼睛干净如一泓清水看着周氏，道：“一起。”</p>

一起过好日子。</p>

周氏哽咽住，可是张家不是那等攀富贵的小人，多年前祖父就说过，他们必须寄居在乡野，否则岂不是违背了祖训？</p>

只是，也确实不好让这孩子独自上京，总得有个人跟着才放心，</p>

周氏犹豫了一下，到底担心平安到京城被欺负，便说：“我和你爹有祖训压着，不好进京，先让你大哥送你进京，如何？”</p>

平安轻轻点了下头。</p>

…</p>

京城，永国公府。</p>

薛镐带着车马，走得不快，那送回薛府的信，却如战场八百里加急，恨不得一日一封，等他们临近盛京，府上又收到了几封信。</p>

内容大体一样的，只是誊写了几份，一封送去给祖母秦老夫人，一封给父亲薛瀚，一封给冯夫人。</p>

冯夫人这厢好不容易盼来点消息，匆匆读了信，那边，老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就来请了。</p>

冯夫人皱眉：“定是因信里的事。”</p>

这回在信里，薛镐好似才记起般，说张家养兄张大壮跟着来了，张德福与周氏则因生计，暂留皖南。</p>

原先薛镐托小厮带的消息，又说只带平安上盛京，如今有了这变卦，冯夫人素知这个孩子好大喜功，猜出前面他先托大，如今再找补。</p>

至于张家养兄一道前来，她并不意外。</p>

他们养了平安好几年，如果不是他们，平安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公府是该有所表示的。</p>

只是，秦老夫人却不一定这般认为了。</p>

冯夫人没再耽搁，匆匆换身衣裳，就往秦老夫人的怡德院去。</p>

一进怡德院，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这几年，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若小平安回来这件喜事，能让她好受点，也是家里一大不可多得的喜事。</p>

老太太正在看经书，她一头银发篦得一缕不落，眉宇暗含威严，饶是多年不再管事，仍是让人一瞧就心生畏惧。</p>

冯夫人走上前，福身行礼：“母亲。”</p>

老夫人放下经书，语气倒是和缓：“春瑶刚把信给我读了，张家养兄也一起上京，你怎么看？”</p>

冯夫人斟酌一下，小心地回：“母亲，张家于我们国公府有恩，自是要好好招待，他们想要的，无非是铺子田地，那便分给他，让他在京中安住……”</p>

老夫人一下皱起眉：“安住？”</p>

冯夫人合上嘴。</p>

老夫人：“平安五岁就离了家，如今快及笄了，在乡野十年，是吃苦了十年，很可怜，可是也错过了咱们公府的教养。”</p>

冯夫人：“母亲的意思是……”</p>

老夫人放下经书，道：“你眼下满心满眼都是平安五岁的模样，那时候她也是乖巧的，可是这十年，你我都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样，我只怕她养出一身坏习惯、坏毛病。”</p>

“平安有什么要格正的，首要就是隔离平安和张家，你让张家儿子在京中安住，岂不是等他扎下根，就把张家两口子都接来？咱们越和张家往来，却越跌了分，京中各家也都看在眼里，你别忘了平安身上的婚约，将来怎么才能好？”</p>

冯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冷汗连连，庄稼汉到底不比读书人讲道理，若真让他们安住在京城，也是隐患。</p>

她当下改了主意，说：“那请他小住半月，再请他走，就让二哥儿在皖南安置田地财产给他们一家。”</p>

老夫人这才点头：“这个还可以。”</p>

出了怡德院，连日来，冯夫人的心第一次落到了谷底，就连晚饭，也没有用几口。</p>

薛瀚应酬回来的时候，琥珀正给冯夫人揉着太阳穴。</p>

薛瀚一边换衣裳，一边问：“今天母亲找你谈话了？”</p>

冯夫人示意琥珀停下，她声音有点懒：“老爷，我现下在想，如果平安习性不如从前，是什么感觉。”</p>

记忆里的女儿，一直只有五岁，那时候她可聪明了，听了两遍，就能背下诗经的一段。</p>

孩童声音稚嫩软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听起来就像“关关啾啾，在河啾啾”，别提有多可爱了。</p>

她一直想，如果女儿一直养在自己膝下，如今也该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女。</p>

只是，秦老夫人一句话，又让她这几日的欢喜期待，蒙上一层阴影——</p>

是啊，十年了，小平安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就连样貌，她也一概不知。</p>

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却错过了女儿的十年。</p>

翻出薛镐的信来来回回读了三遍，薛镐肚子里没有墨水，只写妹妹与从前无异，却又不说别的。</p>

只可惜长子薛铸还在新山书院，要明天才能回来，不然薛铸去接平安，倒更让冯夫人安心些。</p>

眼下，薛瀚明白了冯夫人的担忧，他显然是早就想过了，说：“这么多年，性子有变化自是寻常，咱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怕生疏。”</p>

话是这么说，冯夫人心里又愧又担忧，又是几日睡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