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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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刚过，天色亮得早了点，亮敞敞的春光自天上一泄而下，刚过辰时，大街上一匹马飞奔而过，行人纷纷闪躲。</p>

那马背上的小厮，穿过过永安街牌坊，打马直入，停在一扇庄严沉肃的大门前。</p>

门上匾额，是由太祖圣天皇帝亲题四字：永国公府。</p>

这偌大府邸，却是彻夜未眠，门口还亮着灯笼。</p>

小厮甫一下马，便被门口太太的心腹婢女婆子，迎了进去，所有人都一迭声地问：“怎么样啊？”</p>

“到底怎么样，快说呀！”</p>

那小厮连口水未喝，口干舌燥地回：“二哥儿说，错不了，就是二姑娘！”</p>

“是二姑娘！”</p>

“阿弥陀佛，找回来了，找回来了！”</p>

“平安姑娘找回来了！”</p>

这一声声的喊，随着丫鬟们蜂拥似的跑回去，很快通报到了内宅大院。</p>

“夫人，找回来了！二姑娘找回来了！”</p>

大丫鬟琥珀一边跑，一边喊着。</p>

永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冯夫人倚在酸枝木葡萄缠枝榻上，她额上绑着两指宽的鹿皮抹额，一手撑着下颌，一句“找回来了”，她蓦地惊醒。</p>

原来是刚刚小憩的时候，她又梦到自己的女儿走丢的那天。</p>

至今已经十年了。</p>

她永远记得，那日是上元节，永国公府灯火通明，门庭若市。</p>

这年她的小平安才五岁，穿着一身簇新的银红袄子，头上戴着一顶蜻蜓点水垂双流苏婴帽，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十分冰雪可爱，哪家夫人见了都喜欢，抱在手里舍不得撒手。</p>

起先，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夫人们都在夸小平安：“这孩子看着就是有福气的。”</p>

“嫂子求了这么多年，总算打动观音娘娘，把座下金童玉女送来了！”</p>

“哎哟，可惜皇家慧眼，先把她定走了，不然将来我是要把她迎到我们府里做姑奶奶。”</p>

“……”</p>

冯夫人听得别说有多舒心了。</p>

只是后来，一个黑心的婆子说外头有人卖糖葫芦，小平安最爱糖葫芦，一下被吸引了注意。</p>

冯夫人顾着社交往来，便把孩子交给婆子和一个婢女，还给了几两银子，嘱咐小平安要什么就给买什么，防着她们不够用。</p>

不承想，这个决定，竟成了这十年来的梦魇。</p>

冯夫人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她没有把小平安交给婆子就好了，倘若她自己跟着出去就好了，倘若及时封城查人就好了，倘若……</p>

只可惜，世上没有重来的机会，她和她的亲亲骨肉从此分开。</p>

多少回梦里，小平安在哭，可她连抱住她都做不到。</p>

这些年，冯夫人从未放弃过寻找小平安，也曾有过以为有小平安的消息，结果弄错了的时候，将她折腾得肝肠寸断。</p>

事到如今，突然听到“找回来了”，冯夫人反而有些茫然。</p>

她捂着太阳穴，问琥珀：“我不是还在梦里吧，你再说一遍？”</p>

琥珀道：“夫人，二哥儿说，这回的信息果真全对得上，而且二哥儿亲自见到人了，托小厮带话：她虽是长开了些，但大体模样，和小时候不差！”</p>

冯夫人听罢，身体竟是一软，跌回榻上。</p>

琥珀忙扶住她：“夫人！”</p>

便看冯夫人睁着眼，满面的泪，一双手合在一起拜着：“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天可怜见的，我的平安……”</p>

见状，知晓冯夫人这十年如何痛苦自责、心若槁木的琥珀，也淌下了泪来：“是了，二姑娘要回来了！”</p>

冯夫人忙起身：“快，快去报给老爷！”永国公薛瀚一个大早就去上朝，眼下也该下朝了。</p>

琥珀说：“夫人放心，早早打发人去了。”</p>

冯夫人又抚鬓敛袖：“我要去接我家平安！”</p>

琥珀又笑着扶她坐下：“夫人莫急，二哥儿这会儿正把人接回来，怎么也得十天呢！”</p>

冯夫人转而又焦急：“十天，怎么还有十天？”</p>

…</p>

距京城千里之外，皖南。</p>

永国公府庶出二公子的薛镐，此时正发愁呢。</p>

早先他得知妹妹薛平安的消息，倒也不以为意，毕竟以前空欢喜过许多次，于是他一路吃喝玩乐，到了皖南。</p>

可甫一见到那少女，看样貌，他就笃定，她是他走失十年的妹妹！</p>

当即薛镐找官府调查，果不其然，那少女从前是个京城口音，身上有胎记，是被拐来这个村的，年份、岁数全都对得上，指定是薛平安！</p>

他活了十八年，可算干成一件大事，兼之他从小喜爱这个妹妹，甭提有多激动了。</p>

可是一盆凉水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平安如今在的这户人家，竟然关门闭户，对他们一伙人置之不理！</p>

薛镐没那么多耐心，他踹门，大声道：“再不把我妹妹交出来，我让你们都蹲大牢去！”</p>

屋内，妇人周氏正同儿子张大壮说：“外面那些人是什么做派，竟然如此豪横，他说是他妹妹，就是他妹妹么？”</p>

张大壮撸起袖子：“他们再踹门，我和他们拼了！”</p>

周氏忙拉住张大壮，说：“别！要是打出个事来，你要丢下我们么？咱们先躲着，等你爹回来……”</p>

张大壮满肚子的火：“天杀的没娘养的，一个个无非馋妹妹好看就来认亲，指不定心里打妹妹腌臜主意！不打跑他们我难以解恨！”</p>

周氏：“你小点声，你妹妹还睡着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