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官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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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娘！不要啊！”</p>

“咱俩明天就成亲还不行吗？！”</p>

苏旭暗挑大指：果然是久别重逢，干柴烈火！没想到梅娘居然如此豁得出去！</p>

柳溶月不禁赞叹：敢情我们齐肃还是这么腼腆守礼之人。</p>

他俩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就听齐肃在西厢哀嚎：“救命啊！”</p>

柳溶月和苏旭一起惊诧：竟然如此干柴烈火么？</p>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他俩并肩冲出去围观！</p>

谁知西厢门外连哭再闹的二人完全不是他俩想象中那龌龌龊龊的样子！</p>

柳溶月就见此刻已改称梅娘的媚娘披头散发、跌坐在地，几乎哭得站不起来了。</p>

梅娘手里牢牢握着一把匕首，虚虚地抵着咽喉，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我……我如何还能跟你成亲？我不清不白，不贞不洁。哥哥！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与你细细诉了衷肠，就可了无牵挂地去死。说什么共偕白首，我如何还敢奢求？”</p>

齐肃远远站着，也不敢过去夺那匕首，也不敢错开眼神须臾。</p>

他哀哀哭道：“梅娘！梅娘！你不可如此……当初是我家贫人穷，无力下聘，你才被父母推入火坑。说到底是哥哥对不起你！就连转过年来，树叶儿泛青，田里约略有了些收成，我都没本事把你接回家同甘共苦。是我爽约在先，我怎么还有脸挑拣你是否完璧？梅娘这十年吃苦受罪，都是哥哥的不是。你把匕首放下，有话咱们好说！”</p>

梅娘声泪俱下：“哥哥良心好，梅娘不能污了你家门。就连我爹娘都嫌我身脏肉臭，那年我回家探视父母，他们一盆臭水把我泼出门外，告诉我死在外面别再脏了家里的地。我爹娘都看不起我，我如何还有脸跟你过日子？哥是好人，我不能坏了你家名声……”</p>

听到这里柳溶月心头火可就压不住了！</p>

她一步蹦到梅娘面前急赤白脸：“媚娘！说话讲良心！我对你也不薄啊！你怎么就有脸在我家过？我都穷成这样儿了，上个月你找我要钱买鞋不也理直气壮的？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p>

苏旭顿时大怒：“好啊！我糟蹋点儿白面你满脸吝啬！你还有脸偷偷给她买鞋？”</p>

从下房冲出来的诗素紧紧拽住了苏旭：“奶奶别急！那是大人的私房钱！”</p>

苏旭怒火更盛：“她还偷存私房银子！”</p>

柳溶月吓得口不择言：“我……我听赵县丞说……男人手里不能没点儿银子……”</p>

听见内院儿大乱，匆匆赶来劝架的苗太太闻听此言扭头就上厨房找棍子去了。</p>

跟脚儿赶来的王话痨听到这里，连忙拽着柳溶月后退：“大人，说不清了，小杖受大杖走。要不咱先跑为敬吧！”</p>

柳溶月越想越生气，她在王话痨怀里打挺挣扎：“梅娘！做人讲道理！大人我挣俩钱儿容易吗？合着齐肃心眼儿好，就我心眼儿坏！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眼看着奶奶就要饶我不过！赵县丞也要陪着挨打！我们招你惹你了？！”</p>

梅娘捂脸痛哭之余，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错伤了人，于是更添愧悔，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握得更紧：“总之我是不祥之人……”</p>

齐肃哭着给梅娘跪了下来：“妹妹，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些年日日夜夜、拼死拼活地当猎户、打老虎，就想攒钱给你赎身！这十年你受苦我也受苦！这么说吧！你不嫌弃我身上的老虎爪子印儿，我怎么能嫌弃你让人欺负过？”</p>

梅娘含泪嗫嚅：“可是我爹妈都嫌我脏……”</p>

苏旭细看梅娘脚下的新鞋，眼睛里都要飞出刀了。</p>

可苏旭多有韬略啊！他想既然难免发火，不如斩草除根。</p>

于是他脱口就啐：“呸！梅娘！别听你爹妈的！他们吃卖你那三十斤小米儿不嫌脏！把亲生女儿推入火坑苟活灾年不嫌脏！亲闺女自己挣扎回家他们嫌脏了？我看他们才脏！他们就是脏心烂肺！梅娘！你但凡还有点儿志气，就把我们家鞋脱给我，跟过往一刀两断。然后跟齐肃拜堂成亲，当他家正头娘子气死你那混账爹娘！”</p>

看梅娘给骂得发呆，诗素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劝解：“梅娘啊，奶奶是皇上钦封的诰命夫人。诰命做主，将你许配齐肃，也算一番荣耀体面。哪个还敢说你个‘不’字？”她悄悄趴在梅娘耳边嘀咕：“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你肯离了这个家，不再惹奶奶闹心吃醋。你还愁讹不着那冤种给你出花红嫁妆？到时候吹吹打打把你嫁入齐家当大娘子，你不就苦尽甘来了吗？好日子就在前面，你还寻的哪门子死啊？”</p>

看梅娘还在愣怔，柳溶月劈手夺下她手中匕首：“媚娘！咱俩无冤无仇。你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儿？”</p>

王话痨苦口婆心：“你更不能死在齐肃家啊！人家赢三间瓦房容易么？”</p>

举着棍子从厨房奔出来的苗太太眼见此情此景，立刻热心肠起又要操持：“上哪儿也不能死！依着我说赶早不赶晚，给梅娘姑娘办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准姑娘这亲成得又风光又体面！梅娘，今日有官家老爷给你做三媒六证，我劝你就坡下驴，点头了吧！”</p>

那天宛平女眷苦劝，齐肃哥哥真心，县令大人翻脸，本家太太轰人。</p>

梅娘本来羞见萧郎，死志不坚。</p>

既然大伙儿齐心合力给她搭了这样舒坦的梯子，她如何不拾级而下？</p>

梅娘含泪含羞，当即翻身给大伙儿下跪磕头：“我听大人、奶奶和苗太太为我做主就是……”</p>

事已至此，一天的云彩满散。</p>

三日之后，良辰吉时，梅娘在苗太太的一力操持之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与齐肃拜堂成亲。</p>

有情人得偿心愿，宛平县花好月圆。</p>

苏旭既肯给梅娘做主，自然强忍心痛又搭了花红嫁妆给她，从此以梅娘的娘家人自居。</p>

梅娘与齐肃无比感动，对天指日，这辈子忠于大人、夫人，当牛做马也是情愿。</p>

回门那日，梅娘摒退左右，“噗通”给苏旭下跪，含愧含泪地开始忏悔：“奶奶对我恩重如山。这些话我不敢瞒您。奶奶，我其实是秦王爷爷派到您府里的坐探！这些日子，我很是说了些府中细情给他，我……我对不住奶奶和大人！我漏了府里的底了！”</p>

苏旭不由大骇：“你都说什么了？！”</p>

媚娘垂头嗫嚅：“我说……我说咱们家是真穷不是装穷……”</p>

皇宫清凉殿</p>

小阁之内，宝祐帝细细听着秦王府坐探的回报，不由心中大骇：“苏探花家竟这么穷么？”</p>

下跪在秦王府当差的太监点头如同捣蒜：“回陛下的话。丁点儿不错！秦王埋伏在苏相公身边的奸细说了，确实是穷。数九寒天苏探花买不起被，苏夫人自己钻入被套想给丈夫省些棉花；为让大伙儿少吃粮食，他家的饼子都烙成屁股的形状；他家……他家的碟子都给让诰命夫人端回屋里去舔菜汤儿了……”</p>

宝祐帝细思之下不由恶心：“这也太抠了吧？！那坐探还说什么了？”</p>

太监用力摇头：“回陛下，再说不出什么了！宛平发水，苏大人还要赈济小民。因为家里亏空太大，苏大人养不起这坐探，已将她嫁到衙役家省粮食了……”</p>

宝祐帝心中感动，口中喃喃：“这官太也清了！不意朕竟看错了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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