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柳家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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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后堂</p>

柳溶月盘腿儿坐在床上，双手搂着枕头对苏旭不住嘴地抱怨：“想我爸爸做了半辈子官儿，何尝碰到过任内闹妖精的怪事？怎么你考上官儿了，狐狸精都出来作怪？对！我想起来了！当初你们家聘礼就丢狐狸洞里了！我说你们家是不是跟狐狸沾亲？知道你上任，三大姑八大姨都来凑热闹！啊！你前面定亲三次，未婚妻都是非死即病，难道她们都是给你亲戚吃了？”</p>

话一出口，柳溶月就见苏旭脸色微变，她自知失言：苏旭好像特别讨厌别人说他以前定亲不成的旧事。也对！谁爱听人挖自己疮疤呢？可她真地好奇，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定亲那么多次都没娶成？苏旭难道真克妻么？定然有一些！要不然他俩怎么会换了魂的？</p>

每每想到这里，柳溶月就心里发毛，你说正经女孩儿家，谁不膈应苏旭的过往？</p>

可经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柳溶月又觉得苏旭除了嘴巴凶了些、爱生气了点儿、不干家务活儿、不讨人喜欢、动不动就瞪眼，等等等等……</p>

他实在不是个坏人啊！</p>

所以她总想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别人传什么闲话都不算，她想听他自己说出口。</p>

看苏旭埋首案卷，满脸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柳溶月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她走到苏旭身边，弯腰和他对脸：“你生气啦？苏旭，我不是想笑话你，我就是挺想知道，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p>

柳溶月就见苏旭抬头与自己对视了须臾，然后默默地别过了面孔，他冷冷地告诉她：“不关你的事！反正日后你我也要和离的！放心！我妨不到你！”</p>

热脸再一次贴了冷屁股！</p>

书案之侧，灯火通明。</p>

柳溶月就见苏旭端坐官帽椅上，垂头翻阅文件，面色沉静如水，似乎不辨喜怒。</p>

她不禁轻轻摇晃他的胳膊，小声咕哝：“好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让狐狸精闹得发愁么？现在满城风雨，这可如何是好？苏旭！你倒是说话啊……”</p>

倘若是他二人换魂之初，柳溶月这样六神无主地胡说八道，苏旭定然要厉声呵斥，责她不成体统。然而相处两月，苏旭已经渐渐认清了自己“夫婿”原本是个“温软可人儿”。就算自己跟她日日呜嗷喊闹、一蹦多高，她这胆小柔和的脾气三朝两日也难以改变。</p>

苏旭已经想开了：我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她吵嚷，一是嗓子气口儿跟不上，二是生气太过容易痛经。</p>

苏旭现在对柳溶月要求不高，只要不出门丢人，一般在家现眼的话他能捏着鼻子忍住。</p>

譬如此刻，他们卧室之内就高悬一幅苏旭亲手所书的大字以为自勉。</p>

书曰：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p>

让柳溶月拽着晃悠了好一忽儿，苏旭不悦地甩开她的手指：“你撒开我！您刚才说得很是！我家跟狐狸沾着老亲。作祟那只便是我的远房二姨！你再撒娇撒痴地气我，我就让我二姨出来咬你鼻子！”</p>

苏旭话音未落，窗外狂风大作。</p>

苏旭就见柳溶月“嗷”地一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躲避到自己身后瑟瑟发抖：“不是吧？！真的啊？！苏旭你真有狐族血统那么厉害吗？你可不要吓我啊！”</p>

即在此时，寒风肆虐更甚，飞沙撞击窗棂，“哗哗”有声。</p>

柳溶月脸色苍白地搂着苏旭，颤颤巍巍哭腔祝祷：“那什么……二姨！我错了！我再也不信口雌黄了！我再也不惹您外甥生气了！我以后定然好好做官……好好写大字……呜呜呜……”</p>

苏旭对天翻了老大白眼，一把将柳溶月从身后拽了过来：“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屋里哪里有什么狐狸精？我随口一说你也信！”</p>

柳溶月从捂着面孔的手指缝隙里觑着眼向外看：“你二姨真没来？二姨？您……不在屋么？您言语一声儿没关系的。我好给您倒茶……毕竟……毕竟咱是亲戚……”</p>

苏旭无奈扶额：“我要真有个狐狸精二姨！我早求她把咱俩变回来了！我还至于如此坐困愁城？”</p>

柳溶月想想也是，这才慢慢站直了身子：“苏旭！你坏死了！知道我胆小还吓唬我！”</p>

冷眼看着如此“宜嗔宜喜”的“自己”，苏旭是深深呼吸，才勉强压住自己要对柳溶月抡起扫帚疙瘩的魔爪。他略微平复一下儿心情，试图对她好声好气儿：“别说您爹官居三品，我爹当朝大学士也不曾在任上遇到过妖精。啊！当然了，礼部太过贫寒，妖精估摸也懒得去逛。可我，啊！可你既然当了县官，就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即是父母，什么事儿不得跟儿女操心？你我在家如何把我爹气得悬梁上吊你忘了？这就是莫道苍天无报应。你别这么看着我。咱就说这驱妖之事，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计将安出。不过那日诗素说得甚好，走路都是后学的。所以我想，只要认真推演，咱们总能摸索出个办法来。”</p>

柳溶月愁眉苦脸：“还能有什么办法？听赵县丞的主意，城里的清虚观、城外的白云观，我都请了道爷们做法。宛平境内，寺庵宫观我也麻烦他们禳福，就连咱们坐衙的阴阳生都让我派出去撒朱砂镇邪了。可是每日还有闹妖的上报。”她轻轻顿足：“烦死了！”</p>

苏旭紧蹙双眉：“圣天子脚下如何就出了妖魔邪祟？新帝登基不久，此事说之不祥，咱们要赶紧处置。”</p>

说着，苏旭递给柳溶月半沓字纸：“月儿，这里是这些日子见过闹妖百姓的作证之言，你我各看一半。咱们潜心瞧瞧有何端倪，先将那些一看即是虚妄的言语分离出来。涉及被妖怪迷惑导致走失人口，掠取财物的才是巡查的重中之重。”</p>

柳溶月愁眉苦脸地接过纸稿，口中哼唧：“苏旭……咱定然要晚上看么？我最怕大晚上读这些吓人的东西了……”</p>

苏旭强压下杀心、森然吩咐：“你是县官！不能躲懒！坐到我身边来！我亲自盯着你看！”</p>

谁知柳溶月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好啊！好啊！能坐到你身边我就不害怕了！”</p>

苏旭就见柳溶月喜滋滋地搬个小板凳坐到自己腿边。灿然灯下，他家柳大人好俏皮仰起脸看向自己，目光澄净如同孩童。</p>

望着如此不成器的丈夫，苏旭强迫自己反复默念：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p>

京城秦王府内书房</p>

宋长史低声劝说：“王爷不要生气。太妃与您外家已为王爷经营多年。这起人虽然一时办事不利，可终究没出太大纰漏。现在这个情势，您气个好歹的，如了谁的心意？”说着，宋长史向皇宫方向微微努嘴儿，眼神颇多轻蔑。</p>

年轻的亲王紧抿双唇：“论外家、论聪慧，他哪里比得上我？不过是拉得下颜面，肯在娘们儿跟前装孝子罢了！太祖爷爷泉下有知，知道这废物点心坐在大椅子上面，只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p>

略缓了口气，秦王双眉紧蹙：“蒋先他们是怎么做事的？太放肆了！我说了多少次？苏旭不比单关风！出了事这个宛平县令可不会为咱们担待！唉！天下士人那么多，老二怎么就选了这个攻略不下的刺儿头去做宛平县官？搞得本王如此缚手缚脚！”</p>

宋长史眉头一皱：“王爷，莫非是他看出了些什么？才做如此安排？”</p>

秦王脸色微变，他思忖了一会儿，终是摇头：“不……那不至于……”定定神色，他低声吩咐宋长史：“跟蒋先他们说，让他们暂且不要在宛平胡作非为！”</p>

宋长史微微叹气：“蒋先的手下江湖太多，一时难以约束也是有的。再说，这起人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倘无重金豢养，恐怕未必听话。蒋先也有为难之处。”</p>

秦王勃然变色：“还要多少重金豢养？给他们的银子还少么？这二年越发无法无天！他们偷盗官宦还不是要我善后……”</p>

宋长史似是听到什么，突然出声制止：“王爷！”说着，他阴恻恻地向沉沉幕之后一瞟。</p>

秦王会意，他缓步走向重帘，陡然用力掀开。</p>

重帘之后，一个稚气未脱的佳人轻呼一声，向后急退，似是被吓了一跳。</p>

旋即她满脸娇嗔：“王爷！不要吓唬奴家！”</p>

这新妇打扮的女子，正是前几日风光嫁入王府的如夫人柳朝颜。</p>

秦王低声怒责：“你如何会藏在这里？鬼鬼祟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