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叫耆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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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溶月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之人：“你几岁你就耆宿了？”</p>

小伙子摸着后脑憨厚一笑：“回大人话，小的二十六了。”</p>

柳溶月就是好脾气也要急眼：“我找耆宿宣谕，你二十六你起什么哄啊？”</p>

那小伙满脸不解：“大人，英雄不问出处，耆宿为啥还分岁数？”</p>

柳溶月气得面红耳赤：“人到六十才是耆宿，你才二十六你凭什么是耆宿？”</p>

那小伙子满脸正经：“回大人的话。小的我姓齐名肃。不瞒您说，我从怀抱儿就是齐肃。”</p>

柳溶月闻听此言，瞠目良久。</p>

终于，恼羞成怒的县太爷一跺朝靴扭头便走，老实人都要气哭了：“羲和！他欺负我！”</p>

倒是匆匆赶过来的王话痨对着那忠厚小哥儿瞧了半天，脱口而出：“这不是苏探花成亲那日赌赢了银子的齐小哥？！”</p>

齐肃与王话痨对视良久，忽而笑道：“咦？你不是茶馆儿伙计话痨哥？你怎地在这里做了衙役？”</p>

柳溶月满脸狐疑：“你俩瞒着我打了什么赌？”</p>

齐肃刚要开口，立刻被王话痨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他满脸赔笑：“大人！大人！别说这没用的了。奶奶叫您回家去吃馒头呢！如此大事，可不敢耽误啊！”</p>

柳溶月一把拍掉王话痨摁着齐肃的爪子，她满脸恚怒：“说！怎么回事？今天总不能你们各个都欺负我！”</p>

宛平后宅</p>

苏旭端坐堂屋，静静倾听王话痨愁眉苦脸地向自己坦白：“小的当日是丧尽天良、糊涂油闷心，居然在茶馆儿聚众赌博苏探花成亲失败。结果拖累得茶馆诸多老客儿输得当了裤子。当时聚赌，唯这位齐肃小哥宅心仁厚、福星高照，赢了个满盆满钵。只听说人家是进京寻亲之人，得了意外之财，要在京郊买下房舍、慢慢找人。谁知道今天居然在这里遇见，也算有缘。奶奶别气，大人别急，这人从小家贫，是个猎户出身。我这就去跟他分说明白，大人要找的耆宿，并非他那个齐肃。我这就打发他早早回家去，再不惹大人、奶奶生气了。”</p>

柳溶月老大不高兴：“你打发他回去吧！我以后每月初一都得招耆宿宣谕，你让他叫‘齐肃’的就不要来捣乱了！”</p>

苏旭轻轻按住了柳溶月的手指，他饶有兴致地问：“话痨！你说当时所有茶客都下注押我……嗯，押咱家大人娶亲不成，唯这小哥儿心眼儿倒好，大喜之日不忍诅咒他人婚姻，结果赢了三间瓦房？”</p>

王话痨苦着脸色赔笑：“回奶奶的话，这可真是天公疼憨人……啊！不！老天有眼睛！咱们齐小哥儿这是一分厚道一分福！”</p>

苏旭含笑问道：“你说他是个猎户出身？他是哪里人氏？不知道来京城要寻什么亲人？”</p>

王话痨挠挠脑袋：“这个可说不清楚！奶奶，不如我将他叫进来，您自己问他如何？”</p>

苏旭点了点头：“你传他进来吧。只是需待我回避。让大人问她。”</p>

于是他转身隐入屏风，不得不说，自给逼着上过吊，苏旭现在守妇道了许多。</p>

柳溶月有些不解地跟了过来：“羲和，你要问那猎户些什么？”</p>

然后，她就见苏旭智珠在握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猎户么！定然有些功夫在身上！给你招到身边做个能打的亲随不好么？”说着，苏旭居然喟了口气：“想你我在家惹翻了父母，也没给咱们带亲随出来。你在宛平为官两眼一抹黑、身边连个心腹都没有，不是日日抱怨他们衙门上下铁板一块水泼难入？我看这人良心不错，倘有些本事，你收下他做长随也是好事。”</p>

柳溶月觉得彼时苏旭眼神温和，倒仿佛是幼时慈爱爹爹许诺要给自己买什么昂贵玩意儿一般。</p>

想到苏旭竟然如此关爱自己，柳溶月不觉有些感动，她正要出言谢他，谁知苏旭接下来出口成脏：“你多个亲随伺候，也省得那鸟人王话痨整日嘴巴不停，吵得老子头疼！便是两人轮班，还好有一日清净。”</p>

有了奶奶一番主意打底儿，柳溶月对局促进门的齐肃着意打量了一番：眼见此人身体魁梧、双目有神，果然肩宽背厚，像个练家子。</p>

齐肃怪不好意思地弯腰施礼：“大人！您既不是找我，那我就回去得了。天色不早，我还想去集上找点儿活儿干。”</p>

听到屏风后苏旭浅咳一声，柳溶月连忙问道：“齐肃！你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来京城寻什么亲眷？可当真做过猎户？”</p>

被大老爷如此连环询问，齐肃不由一怔，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大人，小人是北直隶真定府真定县人。父母早殁，已无亲人。只为十年之前，直隶大旱，农田之内颗粒无收。我爹娘相继病饿而死。为葬父母，小的典身十年，跟人去口外做了猎户。小的本来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名唤梅娘，其时她年纪还小，所以不曾过门。谁知岳家那时难以度日，见我无力迎娶，丈人便将梅娘以三十斤小米身价卖给了路过的人牙子。梅娘被强行带走之时，曾对小的苦苦哀求，要我早晚攒够了银钱，好歹去赎她回来。”</p>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眼圈发红：“如今十年典身期满，小的也积攒了些银钱，一路打听着她的下落，辗转来到京城。可苦苦寻了数月，终是无有下落。总是这些年梅娘被辗转变卖日久，不好寻了……”</p>

柳溶月心中恻然，她微微沉吟：“既然这么久都找不到，那你还要找么？”</p>

齐肃凄然一笑：“大人！小的已经想好了，既然打听到梅娘最后是卖入京城。那么小的就要在京城落户！我预备以后寻个走街串巷的事儿做，也好慢慢寻人。寻五年也罢，找十年也好，哪怕最后寻到之时，梅娘已经嫁做人妇、儿女成行！小的能知道她安稳度日，我也就从此安心！”</p>

齐肃昂起头来，诚挚说道：“大人，我只怕梅娘过得不好。只要能再见到她，只要她还愿意让我赎身！哪怕砸锅卖铁，哪怕我自卖自身，我也要救她出离火海！”</p>

此话说得铿锵有力，屏风后的苏旭都有些动容。</p>

柳溶月心头感动、擦擦眼角，她又将齐肃上下打量一遍，觉得此人当真忠厚不假。</p>

于是柳大人认真问道：“那么，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做个亲随衙役？宛平离京城不远，衙门里消息灵通。我看你在这里做事，恐怕并不耽误寻人。”</p>

齐肃大喜过望、立刻下跪磕头：“多谢大人厚爱！小的甘效犬马。”</p>

唯王话痨点头叹息：“哎！要说爹妈起名儿很重要啊。你看人家叫齐肃，这就当上衙役了。天下就有这么便宜的事儿！”</p>

诗素白了王话痨一眼：“你叫话痨，不是也跟衙门里站着呢么？”</p>

出了后堂大门，王话痨与齐肃勾肩搭背：“你说，赌博一场，咱俩都混上官衣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生在世不能看一时输赢！咱哥儿俩这就叫殊途同归！”</p>

齐肃老实巴交点头：“归是同归。只是我有三间瓦房，听说王哥您就落下一要饭的碗。”</p>

王话痨气得跳脚：“好你个齐肃！你以前干什么的啊？说话哪儿有这么捅人肺管子的？”</p>

齐肃依旧满脸忠厚：“回王哥的话，小的去年还是猎户，专门儿在关外打老虎的。”</p>

王话痨闻听此言，臊眉耷眼地摸摸鼻子：“那行吧，不会说话儿没关系，哥慢慢儿教你。”</p>

谁知数天之后，风声突变，人人都说宛平县内闹了狐妖！</p>

起初只是一二人传些荒诞不经的捕风捉影，不过几日，种种邪障作祟之事越传越凶。</p>

日日不到天黑，宛平县城之内就已家家关门闭户。更不要说边远村落，天过正午，妇道孩童干脆躲着不敢出门。</p>

如此人心惶惶，妖影幢幢，市面商户凋敝，百姓耕种无心。</p>

柳大人困坐县衙，气得抖手：“怎么什么邪事儿都能让我赶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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