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谈桩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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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万分感动，正待张口说话，却见她们一窝蜂地冲上来，纷纷握住了……柳溶月的手指！</p>

“少爷！出门在外，自己保重啊！”</p>

“哥儿！你好生做官儿！朝廷放假你要回来看看！”</p>

“可怜我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何尝自己走过这么远的道儿？”</p>

“就不能多带几个人去服侍么？咱一块儿回去想辙讹老爷出工钱也行啊！”</p>

冷眼旁观这些莺莺燕燕围着柳溶月说长道短、情真意切。</p>

苏旭轻轻地抿了抿嘴，默默地从主位上退了下来，方便“大少爷”和她的亲近侍女依依话别。</p>

察觉了大少奶奶的失意黯然，翠书擦了擦眼角，回头劝说：“少奶奶！到了任上，您俩可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欺负我们少爷了……说真的，甭管糊涂明白，我们少爷……他人不错啊！”</p>

丹画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她从怀里摩挲半天，拿出来一块儿小小的银子塞到了柳溶月手里，小声嘀咕：“少爷，拿着吧。少奶奶要是勒掯你，你好歹出去买个馍吃。”</p>

说到这里，车夫催促：“时候不早了，走吧，再晚明年就到不了地儿了。”</p>

苏管家也上前劝慰：“是了是了，莫哭莫哭，等少爷赚上雇驴的钱，他早晚还回来的。”</p>

驴车缓缓启动，丫鬟不舍追随。</p>

看着翠书她们对自己如此难舍难离，从来自诩大丈夫的苏旭，眼圈也蓦地红了。</p>

他哑着嗓子对外面轻声呼喊：“翠书、丹画！别跑！看摔了，你们……你们这就回去了吧……”</p>

无奈车轮转转，丝毫不停。</p>

眼看少爷座车愈行愈远，离府而去，陈管家唏嘘之余，大手一挥。</p>

苏府门口，鞭炮齐鸣！活脱民间，送穷嫁祸！</p>

苏旭懒得搭理陈管家，眼看着翠书、丹画她们的身影愈来愈远，终于不可再见。</p>

他轻叹一声，慢慢撂下了车帘，从此远离了父母荫庇、繁华富贵，他以后真的是只能靠自己了。</p>

瞥了柳溶月一眼，苏旭赌气抱起小狗八斗。同样是可怜巴巴的，八斗可比“丈夫”省心多了！</p>

看苏旭脸色不愉，柳溶月识趣儿地抱了小猫元宝缩在一角，委屈巴巴地不敢说话了。她现在真不知道哪句话能得罪了他！这人月事应该来完了啊！</p>

苏旭端坐车上，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思：这趟给轰出来之前，爹爹曾经拨冗与他密谈。唉，他从来不曾想过，爹娘还会有这样一副嘴脸。</p>

昨日，苏尚书摒退了左右要与“儿媳”说话，只留了苏夫人敬陪一旁。</p>

他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枕之上，端详了儿媳许久，终于长声叹息：“柳氏，我知你是个极刚强有主见的女子。那封书信，虽然旭儿认下，可是我亦着人查过，这收信之人，其实是你娘家表兄，是也不是？”</p>

苏旭闻听此言，心头波涛翻涌！他无声嘶吼：柳溶月！你瞒得老子好啊！</p>

无奈爹娘面前，不可造次，苏旭只能黯然垂头、实话实说：“爹，那信不是儿写的。”</p>

苏尚书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有道是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旭儿既然认了，我也不再追究。总是我苏家……家门不幸……”</p>

苏旭听父亲语声凄凉，自己也是难过。他慢慢抬头看向父亲，他已经很久不曾如此近地端详父亲，如今仔细看时，不禁心头好酸：新皇登基不过数月，家事国事天下事已经将爹爹折磨得两鬓星星。</p>

经了前日那番闹腾，爹爹更是形容憔悴。无穷愧疚涌上心头，苏旭垂头默默无言。</p>

屋内寂寂了好一会儿，苏尚书终于开口：“旭儿……既是如此癖好……我便该与亲家商议，放你归去……可是刘嬷嬷说……你俩已经圆了房……”</p>

苏旭错愕抬头：“我俩什么时候圆房了？”</p>

听儿媳如此说法，苏大人夫妇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p>

苏夫人擦把热泪：“少奶奶，你意思……我明白……既然你不承认，我们也不勉强……”</p>

苏旭满脸茫然，脱口而出：“我不承认什么？不是！您们又瞎琢磨出什么了？！”</p>

然后他就看自己老爹左手一抬，轻轻摇晃。</p>

老头儿神色哀戚、似是下定决心：“少奶奶，老夫今日豁出脸面不要，其实想与你谈一桩交易。”</p>

苏旭悚然：“交易？”</p>

苏尚书踌躇半晌，掩面羞道：“先皇崩逝、新皇登基，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苏家荣宠不在，你如此聪慧，想来略有耳闻。那么，旭儿就万万不能任性，必得去宛平上任才行。可是他……偏偏又得了离魂症……我知你家学渊源，胸有丘壑。老夫想把儿子托付与你，我要你陪他上任，辅佐为官，只要坐满三年一任，也无需考绩优等、也无需有何作为，只要不出纰漏，混个周全，便是万事大吉、功德圆满。到时候……到时候……倘若少奶奶想与我儿和离，咱们好说好散！你便是去寻那沈姓玉郎……苏家也不拦你……”</p>

“呃……”苏旭万万想不到，爹爹居然会如此“宽容大度”。他瞠目结舌之余，竟说不清该不该点头答应。按理说，他与柳溶月已经说好，日后各回本尊，即刻和离。但是李夏朔说，他们还得六十年才能换回来。那么在苏旭心中，这和离之事，仿佛就遥遥无期了。若非闹出情书风波，苏旭真动了和柳溶月厮混一甲子的心思。想来爹爹这个主意，柳溶月定然愿意。但是此刻要他点头，脑袋却似有千万斤重。</p>

看“儿媳”还在沉吟，苏尚书不由有些焦躁：“你有甚话，不妨直说。”</p>

倒是沉默了许久的苏夫人，看局面僵住，终于幽幽开口：“柳氏，你嫁妆丰厚、珠宝无数、房契地契，如今悉数存在苏府内库。你要随丈夫赴任，难道还能带在身上？你放心吧，这些嫁妆，我自然好端端地贴上封条，与你严格看守。三年旭儿任满回家，娘必然将这些资财完璧归赵。你看如何？”</p>

苏旭闻听此言，心中一凛。</p>

他便如同从未见母亲过一般，无比诧异地重新打量眼前这位慈祥女子。</p>

娘这番话说得表面光圆，内含机锋。可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持财勒索吗？！他从没想过，温柔和顺的母亲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来！</p>

苏夫人看“儿媳”无比惊骇地看着自己，眼神似是无声谴责。</p>

她面色不变地缓缓点头：“你不说话，娘就当你是答应了。反正那些东西搁在内库，你也拿不走。少奶奶如不愿随我儿前去上任，你即是苏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妇，即便有钱，也用不着。”</p>

正在苏旭无声腹诽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吵嚷之声。</p>

原来是柳溶月生怕苏旭又受欺负，见他久久未归，匆匆自东苑折回，非要进来瞧他现在如何了。</p>

苏夫人见儿子居然成了“媳妇迷”，不禁蹙了眉头，随口叫丫鬟将柳溶月唤入内室。</p>

也不容儿子与儿媳说话，苏夫人自顾拉起柳溶月的手指殷殷叮嘱：“儿啊，你放心去上任吧。”说着，她深深地看了苏旭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儿子脸上，当娘的声音轻柔温软：“旭儿，去吧！家里外面的事。爹娘都为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做满一任，便可辞官回家。不怕，三年而已，转瞬就过了。”</p>

目睹亲娘万般不舍地摩挲着柳溶月的头脸额发，苏旭心头升起无比诡异的感觉：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万般不舍，千般怜爱，慈母双眸，如同三春水潭，将满将溢，全是柔情。</p>

直至此刻，苏旭方明白过来：母亲这些年来，那样可贵的无私体贴，是且只是用在她儿子一人身上的。</p>

母亲只知痴爱独子，为了儿子甚至不惜欺侮别人。</p>

可究竟谁才她的爱子，她能知否？</p>

无非颠倒执迷！才知众生皆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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