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佛堂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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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溶月对捧了点心大嚼特嚼的苏旭怒目而视：“你打我了！我看见了！咱俩才认识几天？你都打我两回了！”</p>

苏旭吃着点心，语焉不详：“我什么时候打你两回了？不就刚才那一下儿？你这身子弱、手上没有劲儿，我顶多给你头上打个包！”他本来给关在佛堂忍饥挨饿、神思沮丧，现在猛不丁有点心入肚、还有人陪着聊天，心情突然好了许多。</p>

柳溶月大怒：“下花轿的时候，你拿箭射得我可疼呢！别以为我忘了！”说着，她伸手就把苏旭手里的点心往外抢：“不给你吃了！给你送吃的你还打我！狼心狗肺！”</p>

柳溶月现在是个男子、手腕有力，一夺之下居然将点心抢了过来，自己都是一呆。</p>

然后，她就见苏旭翻个白眼拍拍手，毫不知羞地扯开胸前衣物：“下轿那回不算好不好？你看！青印子还在我胸口呢！疼也是我疼！”</p>

柳溶月面红耳赤、七手八脚地把苏旭的衣服掩好：“别怪你娘要打你！好歹你现在是大家闺秀！哪有随便拉衣服露胸脯的？你不要脸我以后还要做人呢！”</p>

苏旭满不在乎：“这儿又没别人。你还没看惯你自己吗？”说着，他胡乱拉拉胸襟：“你脸红什么？换过来一日一夜了，你难道没看过我吗？”</p>

自幼庭训森严的柳大小姐就跟烫到一样用力摇头。</p>

她三贞九烈，义正辞严：“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我自然不会看你！”</p>

苏旭十分不解：“那你怎么沐浴更衣的？都闭着眼么？”</p>

柳溶月脸色更红：“有……有丫鬟伺候！”</p>

苏旭好奇心起：“那你是怎么如厕的？我如厕可是琢磨了半天。”</p>

柳溶月都要疯了，她举起蒲团狠狠拍他：“登徒子！忘八端！你偷偷看就看了，怎么还要琢磨！你琢磨就琢磨了，你怎么还有脸说！”</p>

苏旭左躲右闪，嘴头却硬：“天生男女，阴阳有别。医书上都画得明明白白。看了想了又如何？只要心底坦荡就是君子！哎哟，别打了。打坏了我，明天我怎么替你回娘家？”</p>

柳溶月气得脸色通红，怒指苏旭：“反正你就是登徒子！大坏蛋！我……我不给你吃的了！”说着，她将点心卷吧卷吧塞到怀里。</p>

苏旭无奈叹气：“大小姐，我也是没法子啊。我不看，我怎么学着穿衣梳头？我怎么应酬你那罗里吧嗦的贴身丫头？”说着，他学了诗素的口音：“小姐，成亲那日可摔到哪里？小姐，胸口的淤青可散了？小姐，这件簇新的胸衣可勒得慌？”</p>

看柳溶月还不高兴，苏旭索性豁出去了：“你不服气你也看我呀。我跟你说，我那身子可是不错！”他看向柳溶月胯下，居然有些沾沾自喜：“大小尺寸，傲视群雄！”</p>

柳溶月脱口而出：“我却不信，你就吹牛！我又没见过别人的，如何知道尺寸大小？待我明天扒两个小厮验上一验，才知真假。”</p>

苏旭顿时急眼：“你敢！苏大少爷公然扒小厮裤子比大小！这传出去我爹都没法做人了！”</p>

柳溶月嘿然耸肩：“反正你们就欺负女子从一而终，讲大说小不就由着你们一张嘴？”</p>

苏旭从小心高气傲，哪能吃这个亏：“大不了明儿我带你去逛澡堂子！你自己亲眼看！”</p>

这话一出口，屋内二人都不言声儿了。</p>

过了好一会儿，苏旭悻悻垂头：“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带你去逛澡堂子了。也不知这辈子我还能不能去逛澡堂子……”</p>

见他如此沮丧，柳溶月些微歉然。</p>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轻将点心递还给苏旭：“你再吃些吧。你娘说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闹了一天，定然饿了。”</p>

苏旭接过点心，沮丧低声：“柳溶月！其实你这人还行。白日为我说情，晚上给我送饭。你挺厚道的。可比小时候尿炕强了许多。”</p>

柳溶月本想安慰苏旭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些正事：“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嘱咐你些事。”</p>

苏旭略感兴趣：“什么事？”</p>

柳溶月一本正经：“三朝回门啊！我今日已经不认识‘我爹’了，你明日总不能也不认识我爹吧！不是！我是说你爹……不是！我是说我爹……”</p>

苏旭一抬手：“行了！我明白了！”</p>

柳溶月明显松了口气：“那你慢慢吃，我慢慢告诉你我爹长什么样子。”</p>

苏旭看看手中的点心，再看看柳溶月：“这可是你让我吃的？”</p>

柳溶月点头：“自然是我让你吃的！你吃饱了我爹的样子才记得牢。”说着，她从掏出一面菱花镜戳到苏旭面前：“你好好看看镜中‘我’的模样。我与我爹有几分相似，不过我爹四十多岁年纪……”</p>

貌似仔仔细细地听柳溶月将柳大人的相貌形容了一盏茶时分，苏旭终于将所有点心悉数咽到肚里，他打个饱嗝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其实吧，我认识你爹。十七年前，他就曾经对我大吼大叫。”</p>

柳溶月缓缓收了笑容，她狠狠盯了苏旭良久，终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摇晃：“你把点心给我吐出来！”</p>

柳溶月万想不到：自己现在的双手些微用力就能把苏旭掐得面红耳赤、咳嗽连连。</p>

那一瞬间她错觉自己要弄死苏旭了！这个念头把柳溶月吓得仓皇后退，她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个身体的力量和敏捷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居然可以凭力气祸害别人了！</p>

柳溶月满脸惊骇地看着苏旭，而“死里逃生”的苏旭丝毫没有差点儿进了鬼门关的觉悟。他没心没肺地坐在地上揉着脖子顺气，还满不在乎地朝她喷点心渣子：“瞧你那傻样！我让你掐了我还没怎么样呢！你至于脸都白了吗？”</p>

柳溶月就跟看个疯子一样看着苏旭：你说苏旭是不是傻？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害怕呢？</p>

这边儿柳溶月还没从懊丧中回过神儿来，她已经听见苏旭懒洋洋口吐人言了：“我说你真没给我带壶水来么？咳咳咳，本来点心就干，还让你掐了半天，嗓子眼儿更痒痒了。”</p>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话吗？</p>

她手下留情还让他这么奚落，柳溶月就是老实人也急眼了：“我大晚上瞎目合眼地给你偷点心！做贼似地摸过来给你探监送饭！还不是怕你饿坏了脑袋，明天出纰漏？你谁都认识你干嘛不早说？害我和你瞎耽误半天功夫！翠书、丹画各个伶俐，我回去晚了怕就穿帮了！”</p>

苏旭嗤笑一声，还没等他说什么，门外呼啸寒风之中，已经隐约传来幽怨女声：“也不用回去晚……您已经穿帮了……”</p>

柳溶月登时毛骨悚然，她“嗷”地一声蹿到苏旭身后用力摇晃：“鬼啊！”</p>

柳溶月现在是真有劲儿，苏旭觉得自己都要让她摇散架了，他好容易双手扶墙把自己撑住，心中不禁悲苦叹息：我是太不容易了……</p>

勉强抬起头，苏旭低声呵斥：“丹画！给我进来！不许鬼鬼祟祟的！”</p>

柳溶月怯生生地从苏旭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是丹画？”</p>

苏旭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是妖怪！”</p>

柳溶月顿时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她很不仗义地把苏旭推到了前面。</p>

然后，她就听佛堂大门“吱呀”一响，定睛细看时，的确是貌似丹画和翠书的一双少女捧了精致包裹轻轻巧巧地走了进来。</p>

她俩也不理苏旭，只是看着自己满脸嗔怪。</p>

柳溶月垮下肩膀：那么小心翼翼还是被丫头抓住了，苏家少爷也太难当了！</p>

果然，丹画站定之后，立刻对她抱怨：“我的爷！三更半夜，天气又冷，放着好好儿的觉不睡，难为您跑到这里来！”说着，她瞥了大少奶奶一眼，似是抱怨她勾引大少爷大半夜也不肯歇着，连累小丫头也睡不成：“少奶奶，谁鬼鬼祟祟的了？还不是大少爷到处乱窜！”</p>

柳溶月本要分辩是自己想出来的不与少奶奶相干，却见苏旭微微蹙眉，淡淡摇了摇头，似是不想要她为他开脱。</p>

柳溶月却不知道，此刻的苏旭心情败坏以极：他刚刚被丹画说得浑身别扭，自他变作女人，身边各个态度皆变。倘只是一人两人翻脸无情，还可说是人品欠佳，可现在人人皆是如此！难道他做了妇人就如此不堪么？而那没出息的柳溶月，自从变做男人，如今在他家放屁都是香的！</p>

比如现在，明明是他的丫鬟好心好意，大晚上的还巴巴儿地跑出来找大少爷。</p>

柳溶月居然有脸半藏在自己身后，将信将疑地盘问人家：“你真是翠书么？我偷偷跑出来，你们怎知道来这里寻我？只怕是个狐狸！你转过来我看看，有尾巴没有？”</p>

翠书骇笑：“您那还叫偷偷摸摸？把我们统统轰出卧房在先，自己在屋里翻箱倒柜于后，出门的时候八斗都叫破喉咙了，您还觉得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呢？我们怎知道来这里寻您？一眨眼功夫，您跟点心都没了，大半夜的，除了给少奶奶送饭您还能去干什么？”</p>

丹画对着菩萨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少爷考上官儿真是谢天谢地。您要是出去做贼，只怕一落草就让人打死了。”说着，她将翠书捧着的厚呢袄子取过来，悉心披在了柳溶月身上，又将手炉塞到少爷怀里，这才娇嗔抱怨：“半夜出来也就罢了，还穿得如此单薄，倘若冻病了，岂不是我们全伙人的罪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