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独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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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红药被吸入镜中，只觉身体骤然失去控制，悬浮在半空，然后猛地下坠——</p>

她挥动四肢，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触到了什么，只是那玩儿意光滑溜溜，根本止不住她下坠的趋势。</p>

但只要有东西，就证明这暗黑无光的地方不是没边没沿的。</p>

终于，在她第三次做出尝试时，手臂紧紧挽住了一条藤，下坠之势陡然而止。</p>

戚红药大口喘气，心脏后知后觉的骤然跳了起来，半天才见平复。</p>

她小心翼翼的往下看去，触目一片漆黑，她只有紧紧攀住这藤蔓似的东西，但还是隐有下滑的趋势。</p>

黑暗中，一阵窸窣动静传来，细细密密的，好像什么东西遭到啃食的沙沙声。</p>

照明咒怎么念来着？她向来对咒法不太上心，因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有限，学了也难有成就，不如把有限的时间，用来冶炼除妖的手段。</p>

没想到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咒到念时不够多。</p>

试了半天，面前终于浮出一小团光晕，照明范围不大，且时明时暗的，不过，聊胜于无。</p>

小光团颤悠悠往下面飘去，戚红药极目去看，看清的瞬间，突然后悔点灯。</p>

有些时候，看不见比看得见还好一点，不了解比了解更安全。</p>

看不见时，也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如今看见了，不仅恐惧有了实体，还更兼十分恶心。</p>

她本来不确定，那镜子究竟是不是传送阵，如今有九成的把握，这是个类似芥子须弥的东西。</p>

因为坑底布满了“黑处士”。</p>

处士，本指有才德而隐居者，但“黑处士”，指的是一种虫子。</p>

黑甲，红斑，十六足，体型虽只有拇指大小，可锤不死，打不烂，布满细齿的口器一旦咬住猎物，就再不撒口，若硬要将其从身上摘下，就算生生拉断它的身体，那嘴也依旧嵌在皮肉里。</p>

尤其是，这东西咬住猎物后，会分泌出一种令人剧痛的液体，如同伤口处被生挖下一大块肉。</p>

戚红药开始流汗，手脚冰凉，掌心有些打滑。</p>

她对这种虫子，很是熟悉，也了解被咬后的痛苦——因为她已经有过一次被“黑处士”包围的经历，足足熬了三日，精神几近崩溃，才寻得脱身之法，从那以后，她一见到这种虫子，就难以自抑的心生恐惧。</p>

而这种“虫”，本身并不是活物——究竟是什么，她也不得而知，只是听孙姑姑讲到，这虫子只能生活在芥子须弥之中，一旦见了天光，就会消隐无踪。</p>

她竭力抑制住身体的颤动，仰头往上看去，入目一片虚无。</p>

她不会高阶道法，而须弥芥子是无法用蛮力突破的，像上次那种侥幸的际遇，还会发生第二次么？</p>

掌心传来的火辣辣痛感，令她强行回神，借着光晕一看，藤蔓上被握过的地方鲜血淋漓——这东西竟也有腐蚀肌骨的作用。</p>

戚红药明白了，看来这个芥子须弥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捕猎而存在的。如果她就这样僵持下去，手掌早晚被腐蚀殆尽，到时候，必然坠入虫堆。</p>

她每“死”一次，颈间的痣，就更红一分，若三颗痣都全红，到时候，她的生命就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虫咬啃食中，消磨殆尽。</p>

她不怕死，但如果就这样死去，真的好不甘心。</p>

她忍住恐惧，垂头在密密麻麻爬动的虫堆中扫视，竭力寻找一条活路。</p>

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一件事：“黑处士”明显已经足够对付猎物，为什么还会有藤蔓的存在？</p>

——假如，是猎物先坠入虫堆，死后，再由这些藤蔓将其骨骸提出去呢？</p>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能捱到那一刻么？藤蔓又是根据什么判断何时该拽走猎物呢？</p>

不知不觉间，她又向下滑脱了数寸，距离虫坑更近了。戚红药禁不住想：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p>

＊</p>

“公孙夫人”已经沉默了许久。</p>

万俟云螭似也在思索，片刻，抬手打出一抹流光，光冲东南天边而去。</p>

他转回身，缓缓地道：“你这样沉默，是要毁约么？”他没有厉声逼问，也并不很着急的样子，但是，公孙夫人听在耳中，止不住的要打起冷颤。</p>

她没见过这个男人，只知他也是妖，一开始，他找上门时，公孙夫人是想要灭口的——可是对方只是稍微了泄出一丝妖气，其中蕴含的可怖力量，马上断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念头。</p>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p>

可是，她也不愿、更不能就这么将幕后之人透露给他——那人的可怕程度，还要远超万俟云螭，若被对方知道自己出卖了他，自己同样难逃一死。</p>

所以她只有沉默。</p>

可是沉默能拖延多久呢？对面的耐心，看来已经要耗尽了。</p>

如果……公孙夫人脑中不断回想方才那一幕：那女天师也是个实力强横的，攻势无匹，还重伤了她的蝶奴，可最后不还是被宝镜给吞了吗？</p>

这镜子是那个人所赠，据说，是专门克制天师道体的——只要落入其中，别管他修的是何种大圣功法，都要变为肉体凡胎，被“黑处士”啃食殆尽。</p>

想来有些可惜，若是能吸干那女天师，必然大补，远比吃上十个三流货色好得多，到时候，她腹中的胎儿是不是就能平安降世了？</p>

郎君是多么喜爱这个孩儿，这是他们盼了多年的希望！眼看着便要诞生，就在这几日了。</p>

公孙夫人盯着万俟云螭，脑子飞速运作：怎样才能摆脱这个讨厌的男人？不能惹怒他……撒个谎呢？不用很复杂，只要能拖延一段时间就行……等调走这家伙，也许可以把那女天师的遗骸捞出来……这么短的时间，“黑处士”兴许还没吃干净，自己吸上两口，算作方才一场大战的补偿。</p>

想到这里，体内真的升起一股饥饿感，她忍不住吞咽口水，那些粗壮的藤蔓又蠢蠢蠕动起来。</p>

万俟云螭叹了口气，抬起手，一把握住了从身边悄悄靠近的藤蔓，稍一用力，捏为齑粉。</p>

“我不喜欢为难别人。”他的声音古井无波，只是漆黑的双眸中，似有金光一闪。“罢了，还是取走妖丹方便。”</p>

公孙夫人痛得闷哼一声，见他望过来，心中一骇，赶忙道：“我说，我只是，只是在想该怎么说……”</p>

万俟云螭笑了，自戚红药跌入镜中，他心里就不是很舒服，萦绕着一股想开杀戒的欲望，只是他心里杀意愈盛，表面看起来反而越是平静。</p>

白十九若在此处，想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状态。</p>

不过，眼下他有自己的一滩乱子要处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