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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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张洪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顾盛酩，接着说道：</p>

“散修之身，连当矿工都没人要，家中上上下下皆等着一口饭吃……”</p>

“所以，这就是你们夺人钱财，取人性命的理由吗？”</p>

张洪一哽，但又无话可说，因为这就是事实，他是个懦夫，只敢把刀刺向弱者，方才所说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罢了。</p>

毕竟，为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毁了无数人的家，本就是可耻卑鄙的行为。</p>

只是……还未曾向妻儿道别，不知道今年她们会在路口等多久。</p>

“能……让我最后看我妻儿一眼吗？”</p>

“我可以帮你把她们的脑袋提过来。”</p>

“……”，张洪苦笑道：</p>

“我有投影石，在这里看就好，一会就好……就一会……”</p>

顾盛酩没说什么，默许了对方这最后的遗愿。</p>

只见张洪小心翼翼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石头，注入灵气后，两个清晰的人影出现在远处。</p>

顾盛酩瞥了一眼，待看清那俩人的身形后愣住了，猛地看向一脸狼狈的张洪。</p>

眉眼间，果真有几分相似。</p>

半分钟后，张洪纵有万般不舍，但还是收回投影石，看向顾盛酩，说道：</p>

“动手吧，我怕我自己下不去手。”</p>

顾盛酩握剑的手微微一紧，他深呼吸一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从储物戒中扔出一块馍，张洪慌忙接住，不明所以。</p>

收起无妄剑，顾盛酩转身离开，声音缓缓传入张洪耳中：</p>

“你确实该杀，但不该由我来杀。”</p>

“记住，你这条命是你老婆用这块馍换来的。”</p>

“……”</p>

张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方为何突然放过他，这块馍……这是，媛媛最喜欢吃的白菜馍！</p>

犹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起，张洪彻底控制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如泣如诉，肮脏的手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碰这块馍。</p>

片刻后，他呜咽着把馍一点点吃干净，哪怕手很脏，也把残留在指尖的碎渣舔舐掉，不敢浪费一丝一毫。</p>

吃完，他开始挖坑，让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个归处。</p>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横尸荒野未免太残酷，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最后也被他们安葬在山林间。</p>

唯有一人，张洪没有管，他任由那人曝尸荒野，他依然记得当初叫此人去处理尸体，此人说过的话：</p>

“死都死了，山间野兽那么多，一晚上都不用就啃干净了，那么麻烦干嘛，真的是。”</p>

看着身首异处，还没了腿的尸体，张洪说道：</p>

“老二，山间野兽会帮你寻一处归处，我就不扰你清梦了……”</p>

最后看了眼山林间新立起来的坟包，张洪感觉到一阵荒凉，他走到一处小溪，随便洗了洗脸，把自己整理了一番，朝山下走去。</p>

……</p>

一天后，告别家人的他独自来到那些兄弟的坟前，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又看了眼已经被野兽撕碎的老二尸体，缓缓消失在山林间。</p>

几天后，上山砍柴的村民发现了一具被砍掉双手的尸体，双手还放在尸体旁边，左手握刀，右手握钱……</p>

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众说纷纭，但这都不重要了，毕竟人已经死了。</p>

……</p>

而顾盛酩，早已在几百里之外的瓜皮镇喝酒吃菜，此事也被他抛之脑后。</p>

瓜皮镇，离云剑城还差三百里地，永定河流经此处，这里的百姓依靠捕鱼和种瓜谋生，倒也算得上安居乐业。</p>

吃饱喝足的顾盛酩在镇子上逛了一番，他买了几身合身的青色长袍，还去补了一下酒坛的存货。</p>

黄昏大道上，行人匆匆，小贩的吆喝声连成一片。</p>

“雪泡豆儿~漉梨浆~”</p>

“花椒八角和生姜~”</p>

“南州正宗烧烤！”</p>

“杏花村正宗杏花糕~”</p>

顾盛酩步伐微顿，朝叫卖着杏花糕的小摊走去，问道：</p>

“杏花糕怎么卖？”</p>

“一灵石两块，两灵石五块。”</p>

顾盛酩拿出两块灵石放到摊位上，小贩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了五块杏花糕，递给了他，“小哥您拿好，欢迎下次再来啊~”</p>

他拿起一块杏花糕，放到嘴里，细细品味，杏花糕味道清香，甜而不腻，如丝一般绵延。</p>

第一次吃或许觉得太甜，但细细尝之后会感觉这种甜不似糖精那般齁，而是一种清甜，很自然的甜。</p>

又吃了两块，顾盛酩吧唧着嘴，说道：</p>

“奸商，这哪是杏花村的杏花糕……”</p>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把剩下的几块全部吃了。</p>

忽然，他看到前方竟然有一座寺庙！</p>

“莫非这个世界还有和尚？”</p>

抱着这丝好奇，顾盛酩来到寺庙前，几个小和尚还在打扫院子，见到来客，纷纷驻足双手合十，说道：</p>

“阿弥陀佛——”</p>

“……”，顾盛酩一时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为什么连这话都一模一样？！</p>

“总不能是佛道大修穿越到龙辰大陆然后传播佛法吧……”</p>

他回过神，朝那几个小和尚问道：</p>

“你们……是佛门弟子？”</p>

闻言，为首那个少年坦然笑道：</p>

“施主此话倒是有趣，莫非你看我们不像佛门弟子？”</p>

“还真的是佛门啊……”，低喃了一句，顾盛酩又问道：</p>

“既然有佛门，那有没有道门？”</p>

少年和尚笑意更深，反问道：“施主是想和我论佛说道？”</p>

顾盛酩连忙摆手，他可没有这种本事，他就是好奇罢了。</p>

道了句抱歉后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少年和尚喊住他，说道：</p>

“施主，你和我有缘，不妨进观一坐，歇息片刻？”</p>

“……”，顾盛酩差点脱口而出那四个字，他转头看了眼那个少年和尚，然后瞳孔一缩，此人——竟不可铭记！</p>

明明方才见过，怎么就感觉陌生起来，记忆模糊，越是去想看清，反而越看不清！</p>

玄道心有所感，笑着说道：“别老想着看清我了，施主，容貌只是皮囊。”</p>

顾盛酩浑身紧绷，谨慎地看向对方，“呼……前辈，何必捉弄我一个小小炼气境？”</p>

“哈哈哈，小僧哪有捉弄施主，不过是施主静不下心，自然看不清。”</p>

“……”</p>

“施主，你和小僧有几分缘分，不妨寺里一坐，如何？”</p>

“还请前辈带路……”</p>

顾盛酩没得选，他不知道这少年和尚会不会放他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p>

从外面看，寺庙破破烂烂，然而进入门后，却是另一方洞天，寺庙还是那个破寺，但后院多了一棵古树。</p>

想来这就是佛门的一花一世界之法。</p>

跟在玄道身后，顾盛酩愈发觉得惊奇，此人身形忽明忽暗，飘忽不定，仿佛不在世间！</p>

就连对方走过的地方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空气中飘飞的尘埃也不得沾染此人分毫！</p>

一个大恐怖的想法在顾盛酩心中浮现，他腿有些软，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p>

很快，两人走到一棵繁盛的菩提树下，翠绿色的树叶在黄昏下璀璨夺目，隐约可见脉络间金色的流光。</p>

“这是……七阶灵植，碧叶金枝！！”</p>

当初他经脉受损时保住性命的菩提叶，不过是此树上的一片叶子！</p>

“嗯，这棵菩提树是方丈种的，迄今，六万七千载。”</p>

顾盛酩咽了咽口水，他拘谨地坐在石墩上，看着身前淡然沏茶的少年和尚，鼓起勇气，开口问道：</p>

“前辈，您是……”</p>

不等他说完，玄道已经点点头，仿佛知道他心中疑虑一样。</p>

这一点头，彻底打破顾盛酩的沉稳，他后背冷汗直冒，呼吸急促，寒气直冲脑门，道心都差点崩溃。</p>

此人……是仙！！！！！</p>

他区区一个炼气境修士，面对一尊天元境真仙，没被吓死已经不错了。</p>

仙——超脱凡尘的存在，那是生命层次的突破，已经能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灵。</p>

同样的，仙人融入天地，一言一行皆有大因果，他一个炼气境如何敢接！！！</p>

玄道似乎看出他心中所虑，淡然一笑，说道：</p>

“此行不过是无心之举，施主无需多想，就当是有缘之人的一次相会，仅此而已。”</p>

这话落下，刹那间天地清明，月明千里，星河悬挂长空，倒映在那杯茶水之中。</p>

顾盛酩只觉清风拂面，内心的恐慌在这一刻散去，平静得犹如身前的这碗茶水，他抬眸，终于看清了这位仙人。</p>

面庞清秀俊俏，刀削般的下颚线，狭长的眼睛中似乎有无尽星光，第一眼只觉此人好生俊俏，再看，生得一双薄情眼，定非红尘之人。</p>

那对薄唇，颜色淡如初春的桃花。</p>

轻咳一声，顾盛酩连忙收回放肆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p>

玄道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到他身前，道了句：</p>

“请。”</p>

顾盛酩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谁知道这茶水里有没有什么大因果。</p>

思来想去，他还是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p>

苦，巨苦，超级无敌世间第一苦。</p>

顾盛酩也不顾形象，露出一副扭曲的痛苦面具，就差没把难喝两个字写在脸上。</p>

玄道笑了，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神情自若，如饮甘露。</p>

放下杯子，他看向还皱着小脸的顾盛酩说道：</p>

“茶是好茶，但你心不愿，便会如同泔水一般难以下咽。”</p>

顾盛酩半信半疑，抱着一丝好奇，又浅浅尝了一口。</p>

清茶入喉，略微苦，但味甚清。</p>

吧唧几下，顾盛酩还是没品出什么味道，他正欲继续喝一口，玄道笑道：</p>

“品茶和品酒，怎可混为一谈？”</p>

“嗯？还望前辈指点迷津。”</p>

“茶者，静也，心平气和方可回味其韵味；酒者，烈也，酣畅淋漓得以尝出其性味。”</p>

顾盛酩悟性不差，但面对仙言，还是差了几分灵性，他只感觉这位仙人似乎在指点他什么，但又捉不到。</p>

这种飘忽不定，似是而非的感觉，让顾盛酩愈发想抓住，于是，平静的茶面泛起涟漪，如同顾盛酩内心的缭乱。</p>

“施主，岁月不过尔尔，何必拘泥于时间长河之中，静下心来，自然就能明白。”</p>

一片金色菩提叶缓缓落在顾盛酩杯中，竟没有泛起丁点涟漪，也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p>

他松开紧皱的眉头，抬眸望去，已然不见那位仙人的身姿，只有自己一人，端坐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身前正是那棵古老的菩提树。</p>

“前辈的意思是，此处没有岁月之说吗？”</p>

白茫茫的空间之中没有人回应，只有那棵菩提树摇曳着身姿，神光闪烁。</p>

周围安静到极致，没有任何一点波动，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悟道之地吗！</p>

想到此，顾盛酩盘腿坐下，开始感悟逍遥酒中剑的第二式。</p>

逍遥酒中剑的剑招并无固定，都需要自行感悟，简单来说，此剑法给了他一个强大的底层代码，他要做的就是在上面加以各种属性。</p>

第一式对影成三也不过是他喝醉了眼花缭乱之下产生的想法。</p>

至于第二式，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p>

这一路走来，瞬息万里的雷鸣，大能的封天锁地，土匪的夺命一刀斩，都被他尽收眼底，因此，他想领悟一招结界类爆发武技！</p>

他有足够的底气相信逍遥酒中剑能做到，毕竟……连虚实灵体这种招式都能演化出来。</p>

剑法法诀疯狂运转，无妄剑自识海中飞出，灵体幻化，接住无妄剑，在这片空间之中挥舞，推演各种招式。</p>

这一悟，就悟了整整七年！</p>

忽然。</p>

菩提树落下一片叶子，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顾盛酩体内，助他完成最后一步——演化结界时空！</p>

嗡——</p>

一片灰色空间自顾盛酩身上扩散开，笼罩方圆数十米，在这片空间之中，万物静寂，时间凝固。</p>

他睁开眼，唤回无妄剑，眼神一凛，无尽灵气涌入剑中，汇聚成一点。</p>

他身形一闪，竟撕破长空，瞬息数十米，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空间裂隙。</p>

收剑，闭眼，灰色空间化作无数碎片消散。</p>

这一招，名为：刹那！</p>

——岁月不过须臾，天地不过方寸。</p>

此剑即是跨越了时与空的一剑，亦是斩断时与空的一剑！</p>

须臾刹那，皆为碎影。</p>

——</p>

浑厚的灵气自体内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穴，七年岁月凝练的灵识在这一刻融入识海之中，捅破了那层薄薄的桎梏，修为迈入炼魂境！</p>

飒——</p>

外界，顾盛酩身边形成一个灵气风暴，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气。</p>

玄道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唤来一抹天地精纯之玄气，融入顾盛酩体内。</p>

这一股玄气，顺着经脉汇入灵海之中，荡起一阵巨浪，洗涤着那些斑驳的灵气，使其更加精纯。</p>

同时，也将顾盛酩沾染的杀伐之气镇压于灵海深处。</p>

顾盛酩气势节节攀升，达到临界点后微微停顿几息，便如泄阀的洪水，滔滔不绝，声势浩大。</p>

沉淀了半个月的灵气，在这一刻得以释放，加以天地玄气的引导，更有仙人在一旁，沾了几分仙缘福禄，竟一口气突破到了炼魂境二重！</p>

但又被顾盛酩强行压制，最后停留在炼魂境一重。</p>

同时，他感知到无妄剑剑身上第一枚符纹被点亮了，内景空间之中灵气翻涌，似乎在凝聚着什么。</p>

走进内景空间，桃树下的桌子上多了一套茶具，一片菩提叶落在石桌上。</p>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孕育，但又找不到，顾盛酩退出内景空间，又察觉到灵海之中的酒坛发生了变化。</p>

细细感受一番，他露出一抹微笑。</p>

终于能控制酒坛的重量了，数万斤的力量实在不好控制，打架都不敢用。</p>

……</p>

他睁开眼，看到杯中之茶竟还冒着一丝热气，感慨道：</p>

“前辈佛法果然玄妙，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之法，竟能让我在其中悟道七载，而红尘不过须臾之间。”</p>

“晚辈也不是愚钝之人，不知前辈所求为何？”</p>

对方给了他这么多好处，可不仅仅是一个缘字就能解释的。</p>

玄道面露欣赏，说道：</p>

“菩提树下悟道七年，终归是让你心境发生些许变化，就连言语成熟了不少。”</p>

闻言顾盛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奔波，心境难免发生变化，没了几分人气。</p>

再加上之前的他确实是个彻底的俗人，说话的方式俗点也正常。</p>

玄道看着他，缓缓开口道：</p>

“小僧所求不在今朝，待来日，你自然知晓。”</p>

顾盛酩现在总算是能听得出来对方话中的意思了，他点了点头，说道：</p>

“前辈之恩，晚辈铭记于心，定然全力以赴。”</p>

玄道笑了笑，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此事已了，那就不多留小施主了，前路漫漫，施主慢些走。”</p>

顾盛酩连忙起身，朝对方恭敬一拜。</p>

等抬起头，他已经出现在寺外，眼前还是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寺庙，却不见那位仙人的身形，此行仿若一场长梦。</p>

脑海中那位仙人的模样变得模糊，渐渐淡去，不留半点痕迹，顾盛酩也不再去寻，朝寺庙恭敬一拜，便再次踏上归途。</p>

这时，一道缥缈仙音随风入耳。</p>

“施主此行还有另一道仙缘，至于能不能遇到，就看缘分了……”</p>

顾盛酩步伐微顿，随后缓缓离去。</p>

正如玄道所说，岁月不过是时间长河的刻度，意义在于使人铭记，而非追赶。</p>

在那片空间之中待了七年，他竟不觉得孤寂，而之前不过是两三周的时间，却能把他的情感磨得支离破碎，都快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面瘫了。</p>

如此看来，道心的磨炼，任重道远啊。</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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