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思入骨惘然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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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弄明白贺从渊的过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p>

贺境心想了想，最后还是道：“我父亲曾经也是隐侍，他一直在找你。”</p>

顾岑宴愣住了，“你父亲是隐侍？怎么可能……”</p>

隐侍，隐于暗处，无亲无故，他们这样的人，不会娶妻生子，如此没有软肋，才能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主子。</p>

贺境心的父亲若是隐侍，他如何能够娶妻生子的？</p>

“凡事总有例外，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贺境心淡淡道，“比如说，你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但如今不是还活在这里吗？”</p>

顾岑宴：……</p>

你这话说的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p>

“你父亲为何要找我？”顾岑宴很懂事的没有再问贺境心父亲为什么都是隐侍，他却能如此鹤立鸡群娶妻生子的问题，而是换了个问题。</p>

贺境心将手里的骰子往前面送了送，“我猜，应该是为了这个吧。”</p>

一切又回到了眼前这颗小小的骨骰上来了。</p>

“十年前，我爹从歹人手里 救下一个姑娘，说是叫苏芷，当时那姑娘浑身都是伤，她说她本是贵人家的千金，却被换了身份，从小磋磨到大，要杀她的，应该是替代她成为千金的那个人。”贺境心这话说的真真假假，毕竟她当时只听了父母说了只言片语，但她不能暴露这一点，毕竟她现在很想知道，这个苏芷到底是什么情况。</p>

为什么父亲会为了苏芷的骨骰，不惜放弃安稳的日子，也要去找黄雀。</p>

苏芷到底特别在哪里？</p>

十年前，苏芷十六岁，正是花信年华，想来生的也不差。</p>

一般一个男子为了另一个女子去做很危险的事情，不是为情，便是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p>

不可能是为情，贺从渊对温觅的好，没有掺杂半点水分。</p>

如此，便只能是第二种。</p>

不得不。</p>

“苏芷……她本来应该是哪家的女儿？”贺境心问，“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想来也和苏芷的事有关吧，毕竟连你身边的人都能认出相思骰，想来你应该从未忘记过她，甚至还一直在找她，如此，你对苏芷的事情，应该都了解？”</p>

顾岑宴脸色很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股恨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中激荡不去的愤怒。</p>

“若是没有遭人恶意抱走，她本该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顾岑宴轻声道，“也本不该遇见我。”</p>

*</p>

顾岑宴，江州茂县上刘村人。</p>

他父亲是个老秀才，因为一年乡试，熬坏了身子，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常年离不得药，到了冬天就格外的难熬。</p>

顾父一腔抱负只能到此为止，他不甘心，好在顾岑宴的天分极高，他便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在顾岑宴的记忆之中，父亲总是严厉的，半点喘息的余地也不留，每日睁开眼睛他就必须读书，一直到天黑才能歇下来，若不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去买灯油或者蜡烛，他可能还得挑灯夜读。</p>

顾岑宴那时候还小，他被父亲每天念叨要出人头地，要中进士，要当大官，次数多了，顾岑宴就生出了几分逆反心理，他总觉得那些是父亲想要却没有能够得到的，可是父亲将这一切强加给了他。</p>

春寒料峭，天才蒙蒙亮，十岁的顾岑宴又一次被父亲拽了起来，要他在门口，借着亮把《大学》再细细地诵读一遍。</p>

顾岑宴坐在门口，他冷的打了个抖，人也精神了，看着萧条的春景，顾岑宴忽然觉得十分委屈，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一只半大的野猪，腾空从他家低矮的围墙上面慢悠悠地往前移动。</p>

顾岑宴：！！！</p>

顾岑宴瞪大了眼睛，心跳都有点快，他是看到了怪物吗？</p>

为什么野猪会在他家围墙上面漂移？！</p>

顾岑宴顿时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抱着书跑到了门口，那野猪快要漂移到他家门口的位置了！</p>

顾岑宴心脏突突直跳，非常紧张，明明还挺冷，但顾岑宴的手心里却起了一层汗。</p>

外面有什么呢？会不会是个猪妖呢？</p>

最终好奇心占据了上风，顾岑宴拉开院门的门栓，打开门往外伸出脑袋。</p>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p>

顾岑宴眼睛慢慢睁大，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p>

那是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非常瘦，就显得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尤其的大，小姑娘衣裳很破很旧，她背着一个很大的背篓，背篓里装的都是草，而顾岑宴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只会漂移的小野猪，其实是被架在背篓上面，这瘦瘦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老大一堆枯树枝，想来是要带回去烧火用。</p>

顾岑宴惊了，他一时间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p>

而就在顾岑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迈着步子，往外走了一点点，绕开了顾岑宴继续往前走。</p>

顾岑宴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就见那小姑娘进了村子前面一座青砖大瓦的人家。</p>

顾岑宴知道那户人家，有一次他去地里找他娘，回来的时候，他娘曾经告诉过他，村子里唯一用砖头建房的人家，原先是在府城贵人家里当差的，说是赚了不少银钱，后来回乡之后，就建起了这么一座气派的砖瓦房。</p>

那么有钱的话，为何那个小姑娘会那么瘦，看起来就没有吃饱饭，而且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有的地方实在是太破了根本无法修补，她裸露在破衣服外的皮肤上，还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p>

顾岑宴想不通，他回家去，坐在门口读不进去书，吃午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因为没有顺畅的背一遍书又被父亲打了手心，顾父是真的打，几戒尺下去，小手都肿起来。</p>

晚上的时候，顾母心疼地替他用鸡蛋滚手，顾岑宴没忍住问了他娘，“娘，您说住在青砖瓦房的那户人家很有钱，是真的吗？”</p>

顾母愣了一下，“宴儿怎么好奇这个，那家以前的确很有钱，不过那家男人是个烂赌鬼，家里早就败光了，如今也就剩下那么一座房子了。宴儿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赌，赌鬼都没有人性的。”</p>

顾岑宴懵懵懂懂地点头，他想了想，又问：“娘，我今天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穿的很破，身上还有伤，是不是她家里人打她了？”</p>

顾母叹了口气，“你说的应该是芷娘吧，那是个可怜的孩子，被那么磋磨还能长大，也是个命硬的，那孩子说起来比你还小一岁，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打骂都是常事，也不是没人劝过那家，莫要如此糟蹋娃娃，结果那赌鬼理直气壮地很，说那是他养的，他是老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p>

顾岑宴听着，心里闷闷的，眼前浮现的，是打开门探出头去的一瞬间，看到的那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睛。</p>

原来她那么可怜啊。</p>

这么一对比，他吃饱穿暖，爹虽然严格，但也只是拿戒尺打手心，背书背不好去罚跪而已。</p>

顾岑宴再次见到苏芷，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入了夏，夏蝉趴在树上叫个不停，叫人心生烦恼。他这些日子每天被禁锢在家里背诵《中庸》，他十分烦躁，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一场雨后，他提了篮子上山，和他娘说了，要去山上采蘑菇。</p>

他娘要照顾中了暑气的父亲，也没有功夫盯着他。</p>

这倒也不是顾岑宴第一次上山，却是他第一次一个人上山。</p>

他说出来采蘑菇，就是采蘑菇，他提着篮子一路采一路往前，最后一脚踩空，不知怎么的就栽进了一个大坑里。</p>

顾岑宴抓在手里的篮子滚在一边，里面半篮子蘑菇撒了一地。</p>

他吓得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可是他是个小书生，自小就没干过什么力气活儿，手脚力气有限，那陷阱又挖的很陡峭，顾岑宴扑腾了半天，又滑了下去。</p>

山上十分安静，没有人声，只有鸟鸣和不知名的野兽在叫，顾岑宴怕的要命，扯着嗓子喊，试图引人来救，可是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p>

顾岑宴坐在陷阱里，自己抱住自己，他告诉自己不要怕，娘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不用怕……不行他还是很害怕！</p>

顾岑宴吓得都要哭出来了。</p>

就在此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丢下来了。</p>

顾岑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惊得抬起了头。</p>

然后再一次的，他对上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