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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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劈啪作响，散碎的火星飘忽而上。</p>

弦月昏暗，渐已西沉，老爷岭正是最黑的时候。匪帮没再走动，而是抢占了田间地头的佃户土房，在联庄会不远处安营扎寨。</p>

说是安营扎寨，实际不过是就地生了几团火，土房里挤不下的人，索性就趁着夏夜清亮，露宿山野。</p>

匪帮头目和江家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方才虚惊一场，眼下却在一起笑骂连连。</p>

刘快腿久闻“阎王李”的匪号，见双方竟是线上的熟脉，便也腆着脸挤过来，笑呵呵地搭讪套近乎。</p>

孙向阳应声现身，手里拿着一只牛皮酒袋，嬉皮笑脸地给江连横倒酒赔不是。</p>

方才在联庄会门前叫阵那个胡匪，诨号“老哨子”，也跟着赔罪解释道：“江老板，您可别怪我，这都是咱们大当家出的主意！”</p>

“真他妈虎啊！”江连横骂道，“你们就不怕擦枪走火，真干起来？”</p>

孙向阳支支吾吾道：“呃……咱两家不是有交情么，过路是客，来都来了，碰个面、叙叙旧不也挺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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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快腿如梦初醒。</p>

话音刚落，江连横立刻沉声反驳道：“这还不是死仇？”</p>

众人愈发困惑，不因其他，只因大伙儿都知道这两位当家的是什么性格。</p>

可言至于此，老莽却已成冢中枯骨，不得不死了。</p>

两人岂会因为一场玩笑而撕破脸？</p>

权柄不是头衔儿，事实上海潮山根本没的选，他给江连横等人饮了马、指了路、担了责，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p>

江连横指了指孙向阳，说：“最先跟我提‘老莽’的，就是你小子，除了你就是沈家的二少爷，就算是他把我给卖了，先不说他怎么卖的，我昨天才到沈家店，‘老莽’今天就杀过来了，那就说明他的马队就在这附近，关键是张巡阅使在宁安县城的时候，就派出去了好几支侦查连，没道理离得这么近，找了几天都找不到人影儿。”</p>

倘若叫他们冒着被胡匪毁田砸窑的风险，去保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态就另当别论了。</p>

摆事实，讲道理，跟佃户村民陈明利害？说的轻巧，要是真那么容易，当年倒清革命恐怕就不至于那般艰难了。</p>

老哨子呵呵一乐，也觉出这称呼在仇家的嘴里显得有点别扭。</p>

打不过对家，就迁怒于对家的军火商头上？</p>

“哎呀，可不是么！”刘快腿一听就来气了，“海潮山那个瘪犊子真不仗义啊！按理来说，武装队和保险队，也算是线上的合字，我不信他不懂规矩，今晚见死不救，纯粹就是自私自利！江老板放心，等咱回了宁安县城，立马带着弟兄们杀回来，把这碉楼都给他扬了！”</p>

一旦火并陷入僵持，人心必乱，到时候别说是江连横，就是海潮山这个武装队长，恐怕都要遭人背刺。</p>

可是，武装队骁勇善战，归根结底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p>

按说他与江连横年岁相当，本不至于老成这样，可经年累月下来，一个在城里锦衣玉食，一个在山上风餐露宿，渐渐便有了分别。</p>

“瞅见没有？”孙向阳见机奉承道，“这就是奉天城密探顾问的成色！”</p>

老哨子一怔，咂了咂嘴：“怎么……江老板认识我？”</p>

“老江——”</p>

江连横和赵国砚相视一眼——看来，老莽和乌大个子应该是同一个人。</p>

“放屁！说实话，那天是不是故意给咱报信儿去了？”</p>

刘快腿一拍巴掌，忙说：“嗐，乌大个子啊，我知道他，他啥时候改叫‘老莽’了？”</p>

这就跟佛爷荣了宝以后，总习惯在失主家门口晃悠是一个道理：既是为了打探官府风声，也是为了观察失主反应。</p>

江连横也同意李正的判断。</p>

不料，江连横摆了摆手，却说：“劫货的事儿先撂在一边，这小子从我头上越过去，找毛子倒腾军火，算怎么回事儿？敢刨江家的生意，他要是做起来了，以后我手上的货卖给谁？”</p>

“那看来问题不大！”赵国砚等人嘟囔道，“这人虽然有点愣，但起码不是死仇！”</p>

“怪不得那天在宽城子留不住你，一溜烟儿就跑了！”赵国砚接茬儿道，“敢情是给你们大当家的报信儿去了！”</p>

“那天着急回去，也是巧合？”赵国砚追问。</p>

孙向阳挠了挠头，不敢反驳，只好笑着说：“江老板，抽烟？”</p>

刘快腿也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我在线上混的时候都知道，江老板是关外出货最多的军火商，他不想着搞好关系，还他妈过来犯贱，到底咋想的呢！”</p>

兵、匪、民，那些耍笔杆子的，最爱自命不凡，自我感动，总觉得百姓无辜，于是奋笔疾呼。实际上三者同源，都是苍生，善恶各半。</p>

他就算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也不如沈老爷一句“乡亲们，谁能保住江老板，免租三年”来得奏效，但到底能有多大用，谁也不敢肯定。</p>

“不不不，那可没有！”孙向阳连忙否认，“咱又不是大仙儿，我哪知道江老板那天会去宽城子，真是赶上了！巧合，纯属巧合！”</p>

“那么，老莽这小子，他到底在哪儿呢？”刘快腿沉吟道，“衙署已经没少派人搜捕了，可长白山这么大，他要是铁了心‘猫冬’避风头，还真不太好找啊！”</p>

众人不解，当即争相问道：“东家，海潮山是武装队长，这笔账不算在他头上，还能算在谁头上？”</p>

当年弹弓岭挥手一别，距今已去六度春秋，没想到眼下竟以这种方式再会重逢。</p>

江连横默然点头。</p>

李正却道：“行了，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来了吉省，在我的地面儿上，我不能不搭理，而且‘老莽’这件事，大概跟我有关。”</p>

“关键是他能不能听到啊！”</p>

“沈老爷？”哥几个自问自答，“拉倒吧，我看那老头儿根本就指挥不动海潮山，这事儿就得海潮山负责！”</p>

赵国砚不禁皱了皱眉：“等下，你们两家响，关咱江家什么事儿？”</p>

“先不说我不记得跟‘老莽’结过梁子，你见过哪个仇家管对方媳妇儿叫大嫂的，还‘江家那位大嫂’。”</p>

谁都知道，江连横和李正是过命的交情：江家立柜，李正帮过忙；李正起局，江家出过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