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交人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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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店碉楼高墙窄窗，回廊里配有射击孔，本就是为了抵御胡匪而建，佃户村民自是日夜操演。</p>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突遭变故，全庄上下却能慌而不乱，武装队行动更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p>

伴随着紧促、刺耳的锣声，老弱妇孺先行涌进碉楼，尽管吵吵嚷嚷，彼此却并未推搡、踩踏。</p>

小孩儿最不消停，哭个没完没了，平常调皮捣蛋的时候，大人就总吓他们：要是再不听话，夜里胡子来了，就要把他们劫走。</p>

如今胡匪真来了，小孩儿便都哭着向大人求饶。</p>

紧接着，又有几个“管直”的武装队年轻人提枪冲进来，快步抢上楼梯，奔向角楼，临高狙击。</p>

很快，沈家老小也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p>

沈老爷颤颤巍巍，拐棍儿都来不及拿，怀里却捧着一只木匣，里头装的大概是田产地契，总之奉若珍宝，视如己命。</p>

二房老太太披头散发地来到走廊，手里捏着念珠，一见窗外夜景，吓得立马紧闭双眼，嘴里急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p>

“妈，别念了，快走！”</p>

沈志晔凑上前，一把拽过生母，一把扯住妻儿，急慌慌地朝走廊侧梯奔去。</p>

无奈两个女人都是小脚，一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形状狼狈至极。</p>

大少奶奶无依无靠，霎时间落了单，一晃儿就被十几个村妇堵在了走廊里，进退不得。</p>

凡是碉楼，必有密道，只是佃户未必知晓。</p>

沈少爷仓皇逃命，实在是人之常情，倒也无甚指责，可沈老爷却岿然不动，而是略显固执地同乡民站在一起。</p>

老爷子尽管怀里死死抱着木匣，却还能分出心神，朝众人高声宽慰道：</p>

“乡亲们不要慌，不要怕，我这碉楼固若金汤，潮山他们能摆平的，大家安静点，别吵，别吵。”</p>

这位老乡绅的话，似乎有种神力，许是千百年来尊卑秩序的缘故，三言两语间，原本躁动的气氛便渐渐平复下来，众人仿佛忽然寻到了某种精神支柱。</p>

于此同时，江连横等人也纷纷跑了过来。</p>

走廊里顿时更静了。</p>

寂静之中，隐隐透着一丝敌意。</p>

尽管佃户村民什么也没说，但那埋怨的意味，却早已在眼中毕露无疑。</p>

大伙儿似乎已经认定，正是眼前这几位不速之客，招引来了窗外的胡匪。</p>

众怒难犯，即便是面对老弱妇孺，赵国砚等人仍旧不敢掉以轻心。</p>

“江老板——”</p>

沈老爷站在窗边及时解围，冲江连横等人招了招手：“来来来，快这边请！”</p>

村民闻言，很不情愿地侧身让出一条路。</p>

“沈老爷，什么情况？”江连横边走边问。</p>

“不太清楚，你来看看吧！”沈老爷同样困惑，“自打海潮山编练武装队以后，我这庄上，已经有好些年没遭过胡匪了。”</p>

这话显然加重了江连横等人的嫌疑。</p>

村民不说话，眼里却暗暗藏了刀子，形容举止也变得愈发古怪。</p>

江连横在赵国砚等人的护送下走到窗前，俯身一看，不由得心头一紧。</p>

…………</p>

窗外浑天黑夜，却见一伙山贼胡匪疾声咆哮，策马奔来，看不清人数，只知那马队中的火把密如繁星，映红了整座老爷岭。</p>

如水泻地，似火燎原。</p>

联庄会大门紧闭，海潮山带着武装队，亲立墙头督战，三个儿子左膀右臂，小青荷枪据守哨塔。</p>

院内其余青壮男丁，尽数守在门后，列阵排开，枪不够用，便抄起锄头、铁锹、粪叉子，彼此兼顾，不离不弃。</p>

碉楼的瞭望台上，另有武装队成员举目远眺，实时观察墙外动向，并朝楼下高声汇报。</p>

然而，局面上还不仅仅是这两股势力。</p>

刘快腿那二十几个兵痞听见动静，也纷纷从田野间的土房里冲出来，跑到联庄会大门前，仰着脑袋大喊：</p>

“喂——老哥，别闹了，快开门呐！”</p>

海潮山不声不响，仿佛根本没听见。</p>

刘快腿急了，破口就骂：“海潮山，我操你妈！前头至少百八十号‘横把儿’，见死不救，你他妈还是人么！”</p>

百八十号胡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帮胡匪个个骑马。只此一点，便足以见得，这股绺子已经阔到了什么地步。</p>

关键在于，刘快腿等人的马，先前都被牵进了庄园里喂料。</p>

眼下步兵队骑兵，惨状如何，想都不敢想。</p>

耳听得蹄声渐近，刘快腿心慌意乱，疾声又喊：“不开门，那就痛快把咱的马还回来！”</p>

话音刚落，身边就有兵痞低声提议道：“腿子，跟他废什么话，不让进就砸门！”</p>

“你敢！”</p>

海潮山耳朵尖，听了这话，顿时横眉立目，眼冒凶光。</p>

于此同时，墙头上“咔嚓咔嚓”的拉栓声，也随之响成了一片。</p>

刘快腿厉声喝道：“海潮山，咱们可是官兵，你敢跟张镇守使叫板动手？”</p>

“你他妈爱谁谁！”海潮山毫不退让，“你要是敢砸门，老子一枪先毙了你！”</p>

刘快腿闻言，不禁暗自掂量了一番，发觉天时地利人和，自己样样不占，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既不敢火并，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好抻脖冲碉楼上大喊：</p>

“江老板呐，你可全看见了啊！不是哥几个不帮忙，是这大老赶他不开门，拿弟兄们当炮灰使，老弟先——”</p>

“砰——”</p>

话还没说完，墙头上突然乍起一声枪响——小青开的枪！</p>

刘快腿应声缩了下头，正要翻脸开骂时，恍然却见姑娘的枪口瞄准的并不是他。</p>

“哪个山头来的人？”小青冲远处高声质问，“知不知道沈家店联庄会，识相的，滚远点儿！”</p>

刘快腿转头张望，这才发现远处的胡匪已呈雁阵合围，距离碉楼竟已不足百米。</p>

火光冲天，景物摇曳，看不清匪头子的面容。</p>

整座老爷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p>

沉默了片刻，匪帮那边忽然幽幽传来一声提议：“盘道，盘道？”</p>

“有屁就放！”小青又喊。</p>

声音极其清亮，以至于传了很远也未曾失真。</p>

匪帮静了一会儿，武装队屏气凝神，纷纷竖起耳朵，静待匪首回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