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凉州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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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沸沸扬扬的雪花中，叫花子身上穿着单薄的袄子，却没有半分冷意，他回头，看向快步朝他跑来的许婉宁。</p>

目光落在她跟着她跳跃时来回滑落的镯子上。</p>

通透的碧绿色，在一片白中，醒目得耀眼。</p>

许婉宁快步上前，鞠躬行礼：“恩公出手相救，婉宁感恩不尽，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家住何处，他日定当登门拜谢。”</p>

“我无名无姓，别人都叫我六叔，漂泊不定，四海为家。”</p>

“六叔，这是五十两金子，请您收下，可以买宅置地，安稳度日。”</p>

确实，五十两黄金，安安稳稳地过下辈子，足够了。</p>

叫花子的惟帽将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到花白凌乱的头发遮挡到了眼睛，口鼻又被高高竖起的衣领遮挡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p>

他的目光落都没落在金子上，“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p>

他不要金子。</p>

叫花子深深地看了许婉宁一眼。</p>

不知道是不是许婉宁的错觉，在那双饱经风霜、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竟然透出和蔼慈爱来。</p>

也许是人到中年吧，许婉宁并没有过多的猜测。</p>

她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崭新的大氅，那是为了御寒新买的，还没有穿过，许婉宁看叫花子穿着单薄，便将大氅递给他。</p>

“六叔，风雪天大，这件衣裳还是崭新的，若是不嫌弃，披上御寒可行？”</p>

六叔这次没推迟，接受了衣裳：“谢谢夫人。”</p>

“一件衣裳，对于六叔刚才救我们两条命来说，轻若鹅毛。六叔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于心！”许婉宁当即跪下，白雀也跟着跪下，感谢六叔的救命之恩。</p>

六叔身形一动，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扶起许婉宁，后来想想，又往后缩，承了许婉宁这一拜。</p>

“你跪我，是应该的。”六叔爽朗地笑了，“你这一跪，我受了，也受得起。”</p>

许婉宁：“……”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哪里还有叫花子的身影，他已经走远。</p>

“六叔，日后可能再见？”</p>

这份恩情，许婉宁将永生铭记，也当尽自己所能，报答这位六叔的大恩大德。</p>

“夫人，若是有缘，他日我们一定会重逢的！”</p>

他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花中。</p>

白雀扶许婉宁上马车，“一个叫花子，救了人，金子不要就要一件衣裳，还说我们一定能重逢，他知道咱们是哪里人吗？这天下之大，见个人跟大海捞针一样，哪里会那么巧。”</p>

“有缘自会相见。”许婉宁说道：“就像今天这样，若不是缘分，我们早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p>

“夫人说的是，缘分是天注定的。他救了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白雀拉起缰绳，刚要赶马车，眼前一亮，“夫人，大人来了。”</p>

许婉宁挑开帘子，看到了裴珩在风雪中疾步而来，她回头看看叫花子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可真是不巧，就差一点。”</p>

果然，裴珩上了马车之后，看到白雀衣裳上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许婉宁安好，裴珩才放下心来。</p>

“阿宁，对不起，我来晚了。”</p>

“确实来得有些晚，刚才有位恩公，在那群逆贼手中救下我们，可惜了，你没有当面谢谢他。”</p>

“恩公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p>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叫六叔，四海为家，居无定所。”</p>

“六叔？他说他叫六叔？是不是一个叫花子？”裴珩眼前一亮。</p>

“是，就是一个叫花子，一根棍子就将二十多个逆贼给打败了。”许婉宁也很高兴：“阿珩，你认识他？”</p>

“我不认识，我也在找他，他往哪边走了？”</p>

“那边。”</p>

许婉宁指了个方向，正是出城的方向，裴珩欣喜不已：“白雀，快，追上去。”</p>

他刚才已经命令了齐阳不要放乞丐出城，若是来得及的话，那个人应该会跟齐阳在城门口斡旋。</p>

裴珩挑开帘子，激动地望着城门口的方向，终于，马车到了城门口，他飞身下车，找到齐阳，“刚才有没有一个乞丐过来？”</p>

齐阳摇摇头：“大人，没有乞丐过来啊！”</p>

“是不是还没有过来，毕竟我们坐马车，他可能没那么快。”许婉宁也跟着过来了，说道。</p>

“那可有人出城？”裴珩又问了一句。</p>

齐阳点点头，“有的，有个拎着一根棍子的中年男人出城了。”</p>

又是棍子！</p>

“不是让你不要放乞丐出城吗？”裴珩声音拔高，吓了齐阳一跳。</p>

“他不是乞丐啊，他穿的一身崭新的大氅，体体面面的，我，我就放他出去了。”</p>

大氅！</p>

许婉宁着急地跺脚：“怪我怪我，大氅是我给他的。”</p>

裴珩摇头：“不怪你。他的功夫高深莫测，当时我与齐阳的对话，应该被他听到了，可我却没有半分察觉。”</p>

足见此人武功高深莫测。</p>

许婉宁：“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追？”</p>

“不用了。他想躲着我，是不会让我找到的。”裴珩了然地笑笑：“他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日一定会重逢，我就等着。”</p>

漫天飞雪，城外白茫茫的一片，脚印也很快被覆盖住了，看不出半分的痕迹。</p>

他日一定会重逢。</p>

会的，裴珩等着重逢的这一日！</p>

谢正渊谋反的罪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p>

董应弘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在监牢里了，对面就是隋今月、邹子开等人。</p>

一个个相继被拉去审讯。</p>

还妄想着谋反，也不看看谋反的人里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p>

那群代替良民的凉州军见大势已去，什么都招了。</p>

官府让他们故意抬高物价，让老百姓无过冬的粮食和木炭、衣物，逼迫老百姓谋反，自杀，而死了的人，空了的屋子，空了的产业，正好可以让凉州军填补上来。</p>

他们暗中损毁房屋，让房屋无法承受雪重，死了的人，他们就随便扔到后山挖的坑里一把火烧了。</p>

他们还暗中监视一些意见很大的老百姓，若是他们有进京告御状的意思，马上也会死于非命。</p>

这一切，都是隋今月让他们干的。</p>

隋今月也就是个窝囊废，王兴民不过是用一些刑罚的道具吓唬吓唬他，这条虫就什么都招了。</p>

邹子开也好办，唯一难办的就是董应弘。</p>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无论王兴民问什么，他拒不开口，只低着头，“要杀便杀吧，反正也是死路一条。”</p>

气得王兴民都想对他用刑了，“董应弘，你在凉州这么多年，凉州的这群百姓，可都是你的子民啊，你为了一己私欲，你就将他们当做你的垫脚石，你又没有想过，他们得多恨你！”</p>

“恨吧。”董应弘难得说了一句：“让他们恨吧，谁不带着恨活着呢，我心里也有恨呢！”</p>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把王兴民给问懵了。</p>

“董应弘，你的恨，你可以说出来。”王兴民诱导他：“我可以帮你解决。”</p>

董应弘低头，一言不发，无论后面王兴民再如何劝他说话，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但是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藏着极深的恨意！</p>

王兴民审讯了董琳和董夫人，两个女人倒是态度端庄，知道的都说了，谋反的事情，她们却是不知情的。</p>

董夫人听到自己相公意图谋反，嚎啕大哭：“他怎么敢啊，他怎么敢啊！他那么胆小怕事的一个人，他怎么敢啊！”</p>

王兴民不说话，任由董夫人哭，董琳也在一旁拭泪，“娘。”</p>

"他若不是心里有恨，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王大人，您应该理解他啊！”董夫人跪在王兴民的面前，也说起“恨”这个字！</p>

“董大人究竟在恨什么？”</p>

董琳听了也莫名其妙：“娘，爹他在恨什么？再恨也不能去谋反啊！”</p>

谋反的罪证定了，抄家诛九族，她们谁都跑不了。</p>

董夫人悲怆不已：“他恨皇帝，他恨皇帝啊！原本，先皇已经允了他，可以赴京都任职的，他很开心，先行去京都打点好一切，谁曾想，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将所有官员任命的文书全部作废，你爹他还没有出凉州，就接到这个消息，返回途中，突遇大风雪，将他困在山中，五天五夜，等到我将人找到的时候，你爹冻得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p>

“我知道。”董琳知道这件事情，“爹自那之后就不开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