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缃国公府。
得知儿子回朝后直接去了慕时清那里,缃国公气不打一出来,本想等儿子回来好好质问一番,却见儿子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回府。
反复询问后才知道,是邵成熹那厮动的手。
缃国公一下子就怒了,两人在朝中也算惺惺相惜,那厮不看儿子的面子,也要看他的面子吧。
于是乎,缃国公背着儿子跑去邵府说理,结果吃了闭门羹。
一气之下,他来到大将军府的后巷,冲着拳头“呸呸”两声,翻上了高墙。
对于家主的举动,两名扈从很是汗颜。
“公爷,您悠着点。”
缃国公迈上一条腿,跨坐在墙头,“老子年轻时攻取过三丈的城楼,区区一堵府墙算个屁。”
说着,他跳进后院。
两名扈从对视一眼,蹲在墙根等待,忽然,听见墙内传来“汪汪汪”的狗吠声,紧接着传出自家公爷浑厚的恐吓声。一时间,吵闹个不停。
府墙内,缃国公将恶犬吓跑,兀自走进廊道,朝正院奔去,却被护院堵住去路。
“将军有令,敢擅闯府宅者,一律按盗贼处置!”
缃国公气得直吹胡子,“你们这群龟孙,给老子让开,老子要见邵成熹!”
事先得了命令,护院们也没太顾及他的身份,拿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招呼。
一身灰土的缃国公到处乱跑,“你们这群龟孙,等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好在身手矫健,扯下腰间软鞭挥开护院,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将近五旬的男人被激起了热血,直冲入“敌营”,大喊道:“邵成熹,你给老子出来!”
邵成熹抱着阿笙,从里屋走出来,一脸阴沉地看向缃国公身后的护院们,“一群废物!”
护院们低下头,都没想到上了年纪的缃国公还这么勇猛。
邵成熹颠着困顿的阿笙,冲缃国公哼了一声,“这里不欢迎姓陆的,没事就滚!”
深夜的静谧被斗气的两员老将彻底打破。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缃国公握紧软鞭,刚要开骂,视线忽然锁在邵成熹怀里的小家伙身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困得直点头的小家伙,软绵绵、白胖胖、粉嫩嫩好像阿舟小时候
时光髣髴陡然倒流,回到了初为人父那天,自己守在产房外,等待长子出生时的场景。
紧张又激动,彷徨又期翼。
当稳婆抱着一个裹着红包的小团子走出来道喜时,刚毅稳重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长子刚出生那些年,他也曾耐心十足,时常带着小阿舟到处逛,那些沉睡的记忆仿若穿透了冰封,历历在目。
缃国公愣住,使劲儿揉了揉眼皮,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大步走上前,“谁的孩子?!”
没想到他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阿笙身上,邵成熹稍一转身,避开他那股冲劲儿,“谁的孩子,关你屁事?”
没理会他的恶劣态度,缃国公追着瞧,“让我看看。”
抱着阿笙,邵成熹不方便动手,要不早把对方打趴下了,“别吓到孩子!”
“快让我看看。”缃国公扯住邵成熹的手臂,逼他停下来。
就在这时,阿笙忽然抬起头,与缃国公对上了视线。
小家伙乌黑清透的眼仁里,映出自己的虚影,缃国公觳觫一下,定住了视线。
他他他倒吸口凉气,缃国公指着邵成熹,“这是谁的孩子?”
邵成熹淡淡道:“我外甥女的儿子。”
缃国公脱口而出,“你外甥女是谁?”
眼中流露一抹讽刺,邵成熹拨弄一下阿笙的耳垂,“她叫宝珊。”
犹如晴天霹雳,缃国公连连后退,差点被地上的毡毯绊倒。
宝珊的孩子,宝珊的孩子
难怪儿子非她不娶,原来她诞下了陆家的种。
缃国公背过身,咬住拳头,根本无法平息内心的震惊,长子竟然背着家族,让外室生下了私生子。
对于缃国公怪异的反应,邵成熹懒得理会,颠着阿笙去往后罩房,“送客。”
护院们将缃国公团团围住,“请吧,国公爷。”
寡不敌众,缃国公狠狠甩了一下衣袖,大步离开。
廊道内,阿笙迷迷糊糊地问道:“舅公,那是谁呀?”
阿笙虽然认生,但只要跟人相处几个时辰,发现了对方的友善,就会无意识地卸去心防。
邵成熹特别喜欢阿笙的小奶音,笑着蹭蹭他的脸,“是混蛋球的爹。”
“混蛋球?”
“嗯。”
来到后罩房的檐下,邵成熹隔着门板道:“宝珊,开门。”
“咯吱。”
房门被拉开,一袭冰玉色长裙的宝珊走出来,纤细的腰肢上坠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是大将军夫人亲手做的,邵家的小辈每人配了一个。
将阿笙递还给宝珊,邵成熹笑道:“不枉我抱了一整日,阿笙不跟我生分了,适才还让我讲故事呢。”
“小孩子就是这样。”
“是啊,以后我得多带带。”邵成熹扬了扬下巴,“进屋吧,早点歇息。”
“舅舅也是。”
目送邵成熹离开,宝珊刚要转身进屋,就被去而复返的缃国公喊住。
看着从屋顶跳下来的中年男人,宝珊怔愣,下意识护住阿笙。
“我不会伤害你们母子,”为了避开眼线,缃国公放低声音,“咱们谈谈。”
巴不得与缃国公府的人离得远远的,宝珊哪会跟他详谈,但出于礼节,她没有叫人来驱赶他,“您要问什么?”
缃国公单刀直入,“这是你跟谁生的孩子?”
这话极为刺耳,宝珊忍住心中苦涩,冷静道:“总归不是与世子,还请公爷放心。”
女子平淡的话语、疏离的目光,都在传递着一种立场,再不会与缃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可缃国公还是笃定道:“他是子均的骨肉。”
宝珊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老者,“不是。”
“你不必矢口否认,这个孩子跟子均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胖点,再没有差别。”
不是说长得像就一定有血缘关系,但这孩子偏偏是宝珊生的,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缃国公根本不信宝珊的话,断定阿笙就是儿子的骨肉。
心里的烦乱和对这个孩子复杂的态度交织在一起,搅得他乱了心绪。缃国公抹把脸,有些颓然地靠在檐柱上。
之前,官家曾笑问他,若是府中公子从外面有了私生子,他该如何处置。
那时,他以为自己在处理私生子的事情上会态度果决、不留余地,此刻却进退两难。毕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还那么娇憨。
缃国公岔开腿,双肘撑在膝盖上,捂着脸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笙。”
沉默片刻,缃国公抬起头,看向闭眼睡着的小家伙,“多大了?”
宝珊不想再回答,毕竟从怀胎起,她就没打算让阿笙认祖归宗。
见她不回答,缃国公也不紧逼,事情来的太突然,将他打的措手不及,他需要好好斟酌再行其他。
“你放心,世家有世家的规矩,不会不认这个孩子。”
“我想您搞错了,”宝珊横抱着睡着的阿笙,轻轻晃动臂弯,“不管您问多少次,我都是这句话,阿笙不是陆喻舟的孩子,跟你们陆家毫不相干,请你们放过我,不要再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目光一直锁着歪头睡觉的小家伙,缃国公点点头,“知道了。”
说罢,提步走向高墙。
不知这句“知道了”是何含义,宝珊凝着他的背影,见他忽然抬手向后摆了摆
官家因身体不适,早朝一直被耽搁,在中书省和枢密院联合进谏下,官家同意让太子赵祎代理朝政。
早朝后,陆喻舟照常去往中书衙门,半途被自己父亲拦下。
“今日散朝,早些回府,为父有话同你讲。”仅留下这一句,缃国公盯着两个黑眼圈离开,留给儿子一个冷漠的背影。
陆喻舟没有多心,散值时本打算按时回府,却因公事太多又耽搁了一个时辰,等他回到府邸,已是夜幕笼罩。
想起父亲那会儿的话,陆喻舟回屋换了一身便服,走向主院书房,叩门道:“父亲。”
不同于往日,这日的缃国公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书房内气氛压抑,连个仆人都没有,“进。”
心里起了疑,陆喻舟还是抬步跨进门槛,没等来到书案前,就被一道厉声晃了一下。
“跪下!”
陆喻舟站着不动,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昨晚回来时已是三更时分,怕耽误明日的正事,才忍到此时。缃国公站起身,阴沉着一张脸,道:“擅自养外室不说,你还在外面跟人生了一个私生子,陆家的脸面都让你败光了!”
私生子?
陆喻舟淡淡道:“您在说什么?”
“闭嘴吧你。”缃国公拿起许久不用的戒尺,来到他面前,“伸手。”
“”
戒尺是父亲用来教训其他弟弟的,从未在他的身上使用过,一时间,陆喻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且,都多大了,还要挨戒尺?
“有话您直说,恕儿子听不懂。”
缃国公紧抿着唇,抬手就用戒尺甩了他一下,十层的力道,“不孝子!”
小臂火辣辣的,陆喻舟拢起剑眉,握住了再次甩来的戒尺,“凡事总要有个理由,您先讲清楚!”
缃国公气得胸口直颤,“那个叫阿笙的小孩,是你的亲骨肉,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阿笙不是儿子的骨肉。”
虽然心里希望阿笙是亲生的,但事实摆在那。
缃国公冷笑,“这么说,你还要替别人养儿子了?”
“是。”
“你!”
陆喻舟对上父亲愤怒的双眼,坦然道:“儿子心悦宝珊,喜欢阿笙,甘愿”
“啪!”
一记耳光,打在陆喻舟的旧伤上,让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
陆喻舟用指骨碰了一下渗血的嘴角,轻哂一声,堪堪忍住火气。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动粗,这一耳光反倒让他冷静了许多。
缃国公蜷起发抖的拳头,“糊涂!”
亲骨肉就在眼前,竟会觉得是别人的种,不是糊涂是什么?!
走到多宝阁前,缃国公取出钥匙,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副画像,甩在儿子脸上,“这是你幼年时的模样,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摊开一幅幅陈年画卷,画卷里的小童子戴着虎头帽,身穿裲裆,脖子上系着彩绣围涎,将幼童惟妙惟肖地跃然纸上,乍一看,还以为是瘦了一点儿的阿笙。
浓密的睫毛轻颤,陆喻舟双手不受控制地合上画卷,目光有些游离。
向来淡然自若的男人头一次失了分寸,魂不守舍地冲了出去,随手扯住一个仆人,“备马。”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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