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乌夜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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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水伶春和桃良淋了雨回来，管家自是格外惶恐的，又是备热水让人伺候二位太太沐浴，又是让厨娘快去做两碗热热的姜茶端来，尽管水伶春一连说了好几句“不妨事”、“不要紧”。

走在快到卧房的走廊，桃良同水伶春小声嘀咕了一嘴：“这里的佣人也真是小题大做，若不是走到半路她们寻过来，我原还想着顺路去管家说的那个教堂瞧瞧的。”

“我记得你可不信这些神啊佛啊的，”水伶春从手包里拿出手帕，仔细替她拭去顺着刘海流到额角的雨水：“你想去求些什么？”桃良笑着摇头，却在心里隐隐升起一些念头。

没一会儿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女佣从卧室里间的浴室出来，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说已在浴缸放好了水，问二少奶奶先洗还是四太太先洗。桃良用毛巾擦着头发，说四太太先去罢，我好歇歇。水伶春走到浴室门口，见女佣站在一旁候着，便嘱咐说：“我洗澡时不习惯旁人伺候，我自己洗就好。”女佣应了一声，将托盘里的浴衣浴帽放在一旁立柜上遂退下了。

淅淅沥沥的撩水声时不时从浴室传来，桃良从酒柜里取了一瓶洋酒斟了一小杯，坐在床上小口抿着，鼻尖环绕着的是酒香与浴室里洗发露香氛缠绕在一起的气味，水伶春的声音乘着这气息而来：“桃良，你进来帮我擦擦背吧？”

水伶春身体上的伤痕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总会又一次刺伤桃良，使得她的心猛地紧缩成一团。她拿起棉毛巾湿了水，俯下身百般爱怜地轻轻擦拭水伶春瘦削的背，如同擦拭琳玙。水伶春察觉到桃良举动之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伤，桃良指间从她肌肤上滑过时，她的心便如掉落花瓣的水潭似的泛起一圈极柔极轻的水波。

桃良的手被水伶春拉过去贴在脸颊上摩挲，她的声音在浴室显得有些空灵：“若是我们能一直在这里多好，只有我和你。”

“说不准有一天，我们就离了陈家呢，”桃良叹息一声后低下头，和水伶春脸颊相贴：“你别不信，我是真存了几分这念头的，早些时候觉得认命就是了，可自从……自从那日见到你身上这样子的伤，我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桃良总隐隐有所察觉，水伶春似乎把她内心深处将熄的星火又燃起了几分。

水伶春默然不语，只是紧紧偎着桃良，半晌后扭过头，用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唇齿相缱绻了良久，二人才回味无穷地分开。

桃良的脸颊烧的通红，虽说对如何做这样私密亲昵的事她已是谙熟于心，但以她的认知而言，她又总觉得这是隐晦的是禁忌的。桃良如跌入巨浪的石子，一遍又一遍被内心的挣所扎拍打裹挟，她索性更用力地吻回去，直至最后与水伶春在充斥着潮湿炽热空气的浴室中相互纠缠抚慰，任由那些内心的巨浪将自己吞噬。

几缕微弱的光刚隔着窗帘照进来，走廊上便听见一阵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桃良揉着眼醒来，蹙眉抱怨说好没规矩的下人，这么清早的就闹哄起来！一旁的水伶春也亦睁开了眼，打了个呵欠仔细听了两句，听得一个声音说：“这府里出了事，总该告诉两位太太一句的罢？”一个声音尖细又说：“可这才来了一日，又是大清早的，若惹了哪个不快，回去在老爷少爷跟前随口说上两句，咱们岂不是要丢营生了？要说你去说，好容易我堂姐才托人让我来这儿做工。”

水伶春起身拿起床头放着的粉绸睡袍披上，趿拉着鞋走过去将门打开，听见门把手扭动声后，外头的两个女佣立马噤了声。见了水伶春，双双扯出笑脸来。那个声音尖细的女佣长得虽伶俐，眼睛却生得不大安分，眼神先是落在水伶春脸上，又越过她向屋内瞧：“咦？这不是二少奶奶的房间吗，四太太怎么……”

“昨日和二少奶奶闲聊完了，不知不觉便在她这儿睡着了，这不必向你们知会罢？”水伶春出言打断，脸上虽是带着笑，目光却格外凛冽。水伶春又问家里出什么事了？那二人只寒蝉仗马地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未有一个人敢先开口。水伶春认得另一个女佣是昨日来准备伺候她梳洗的娃娃脸小丫头，瞧着还算老实，便问她：“你说，家里怎么了？问你就老实答便是，不会怪你。”

“清早有人来说是大太太突然病倒了，老爷让去教堂请詹森医生去府上给太太看看，我听说了便想着要不要来告诉您二位一声。”女佣说罢，又补充道：“詹森医生是这儿老房主的儿子，住在教堂跟前，老爷常请他去府上给太太看病。”

水伶春思付了一阵说行了自己知道了，让两个女佣都下去，便回了房内。桃良正靠着床头坐着，见水伶春走过来，便挪到她跟前揽住她，将头埋在她腹部，声音软糯像是撒娇似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说是大太太病倒了，府里来人接医生。你若醒了便起来收拾收拾，我们也一道回去。”水伶春轻轻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道。

桃良颇为不满：“我们才来一日就回去，大太太病了有的是大夫去瞧，干我们什么事？左右又没人直接来请我们回去。”

水伶春摇头说：“虽说确然如此，但总要全了礼数，方才那小丫头已经告诉我了，就没有再装作不知的道理。我倒是无妨，反正同她们之间早就是分席而坐。但你这样不成，她们看你是小辈，你又同我交好，难免想着法儿的挑你错处，便更不能给她们落下话柄去。”

又贴在水伶春身上扭好一阵，桃良才终于起身。二人穿好衣服让下人将行李收拾好，便同管家说既家里出了事，就改日再来玩罢，正好司机来接，今日就且先和那位詹森医生一同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管家也不料会生出这么一桩事，也只得引着一种下人把二位太太送上车，瞧着车子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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