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拾颓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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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仁源与三小姐书彤是谷雨这日回来的。二人在北平念书已有近两年未曾回来，这番还是陈老爷听生意上的朋友说北平又打起仗来，不太平得很，陈老爷一时间焦灼得不行，才让管家一连修书好几封，将这一儿一女催了回来。

陈家上上下下已为这事忙活了好几日，府中娘姨及一众长工短工们整日里脚不沾地，制备吃食用具、翻修少爷小姐居所，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应东西都换了新。

大少爷和三小姐是最早一列火车，谷雨这日天刚一透亮，陈老爷和一众家眷便已在陈府客厅候着。陈老爷着一件鸦色的旧式长袍，往日里尽管眼神老花，但也不愿戴眼镜的他此时正挂着那副金边单照，在客厅正中踱来踱去。三太太心不在焉地磕了三五颗瓜子，不多时也起身走到敞开着的大门跟前向外张望。二太太见状也起身跟上去，瞧见天色有些阴沉，口中念叨说也不知这两人走到哪里了，可莫让雨劫在半路。相比起来只有大太太淡定自若些，只是端坐于上位，悠然品着手中那盏安吉白茶。

桃良于彩陶立花瓶旁不起眼的一个椅子坐着，百无聊赖绞着帕子，眼神时不时向对面同样下首的位子飘过去，往日里这种场合一般水伶春亦喜欢坐在这样不惹眼的清静地方。可今日都过了这么些时辰，她仍未出现。

屋里几个人心思各异，就这么又等了一刻钟，才终是听见外头的汽车轰鸣声。一对儿穿着学生服的男女从车上下来，那穿着青衫黑裙的女孩子甫一下车便一阵风似得朝二太太跑来，一下子扎进她怀里。往日里以尖酸刻薄著称的这位二太太一时间也眉眼慈祥了起来，眼眶泛红，假嗔了一句：“你这孩子，在外都念了几年书，回来也还这么风风火火。”

大少爷陈仁源跟在妹妹后头，见了陈老爷彬彬有礼问候道：“父亲，我回来了。”又向三太太二太太问了好，方走到大太太跟前去。大太太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握着陈仁源的手关怀了几句。

陈书彤眼尖，进门第一眼便早就瞧见了看起来眼生的桃良。遂好奇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是谁呀？”桃良站起身，看了看面前这个面庞红润，眉眼有些英气的小姐。还未来得及回应，二太太便打断道：“书彤，没大没小的，这是你二嫂，还不快叫人？”说着用余光觑了一眼陈老爷。要知道，陈老爷一向是最注重这些规矩的，若刚回来便因这些小事惹得陈老爷不悦倒不好。所幸陈老爷只顾着与大少爷说事，并未向这边注意过。

到了用餐时，水伶春仍是迟迟没来。陈老爷扫了一眼已端上来的满桌珍馐美馔，又瞥了余下那个空空如也的位子，眉头蹙起，招手叫住一个传菜的娘姨，声音里有了几分不豫：“去催催四太太，就等她了。”

“早些年就是这样，我都走了两年回来她还这样。托侨拿大的作样给谁看！”陈书彤撅起樱桃似得一张小嘴，极为不悦。

二太太凌厉地睖了她一眼，又笑着打圆场：“什么话！你四姨娘的脾性向来就是这样的，她早先毕竟是名伶，有些小性也是在所难免，岂能几年就改得过来？”陈书彤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水伶春才姗姗来迟。葡萄褐色旗袍熨贴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行动之间便更娉婷袅娜。水陈老爷见状怒气似消了大半，招手说：“快过来坐，特意让他们做了你爱吃的清炒虾仁。”水伶春点点头，微微弯了唇，眼底却全无半点笑意，她在桃良身旁刚坐下，陈书彤的眼神便如针似得死死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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