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十八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青青陌上桑,陆观澜,海棠书屋),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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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一把就捞走了他,跟龙斐陌一路走远。</p>
沈玫冲我笑笑:“他在吃你的醋。”她为我泡茶,“他是斐陌唯一的干儿子。”</p>
我看着那个不断挣扎的小小背影:“他很可爱。”</p>
她递茶给我,并不掩饰满眼的骄傲和自豪:“是。只是如果没有斐陌,就不会有他。”她看看我,“你一定很奇怪我跟约瑟夫怎么会年龄相差那么多。”</p>
我有点尴尬。</p>
她不以为意:“我在国内的时候,结过一次婚,后来,丈夫有外遇,再后来,离婚,出国,开餐馆,约瑟夫来打工。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有点腼腆的高中生。”她笑了笑,“他考上大学之后,经常来回跑,我怕影响他学习,给他介绍离学校更近一些的餐馆,他还是几乎每天都来,拿我的话当耳边风。”</p>
我笑了笑。</p>
老外也懂得什么叫含蓄。</p>
她的眼神因回忆而充满神采:“约瑟夫小我十多岁,而且临出国的时候,我向父母保证不在国外结婚,不找比自己小的,我的前夫就比我小,结果惨淡收场。我还保证,最最起码不找老外,可是约瑟夫竟然让我一再破例。”她浅浅一笑,“桑筱,这样的故事,你听起来嫌不嫌乏味?”</p>
我摇了摇头。我明白她说这番话的用意。果然,她喝了一口茶:“后来,我怀孕了,可那段时间的餐馆经营不善,房东不断要挟提租,临产时我们买不起车,斐陌刚好在伦敦出差,半夜里他紧急送我们去医院,结果小家伙又不争气,难产,生下来之后我的身体差到极点,约瑟夫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是斐陌安排中医来给我治疗,借钱给我们渡过难关。”她看着我,认真地道,“没有斐陌,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他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p>
我低头,不置一词。</p>
她打量着我,声音里满含笑意:“看到刚才吃饭的时候斐陌跟你不停斗嘴来着,倒把我跟约瑟夫吓了一大跳,难得他竟然还这么正常,害我跟约瑟夫还一直担心他鳏寡终身。并且如果我说,我跟约瑟夫以为能跟斐陌坐在这里的会另有他人,你会不会生气?”她不待我回答,旋即开口,“我们很高兴,只是,”她微笑,“小约瑟夫恐怕要伤心了。”</p>
Why?我睁大眼睛。</p>
她好心解释:“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得到斐陌青睐的那个人,并引以为豪。”</p>
我想起那个无限哀怨的眼神,再想起龙斐陌平素的扑克脸,不禁莞尔。</p>
我一直在笑。</p>
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天来我从来没这么好心情过。</p>
深夜,我困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还有人继承沈玫的衣钵,硬拉着我聊天:“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要那么久?”</p>
我尽管累得迷迷糊糊,但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这些天来难得的好心情和浅浅的试探。</p>
我哼了一声,不回答。</p>
他注视着我,耐心静等。</p>
我跟周公合在一起也耗不过他,只得悻悻地,偏不如他的意:“说你很古怪。”</p>
沈玫跟我拉拉杂杂地说了整整一个晚上,关于龙斐陌的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不了解的另一面。我不笨,知道“说客”这两个字怎么写。</p>
“还有呢?”话音里浅浅的笑意。这个人,古里古怪的,精神好得出奇。</p>
我的头已经点得如小鸡啄米:“还有??”我努力积聚所有的注意力,恼得直接扔了一个枕头到他脸上,“龙斐陌,你好像忘了付钱!”</p>
他的反应是直接欺身过来。</p>
闹了好半天之后,我俩都有点气喘吁吁。我求了半天饶,他这才放过我,重新躺下后,周公早已被我赶到西伯利亚去了,于是我索性起身,泡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递给他一杯,这才挤到他身旁,侧过身,点了点他的额头:“龙斐陌,把你在美国的风流韵事,挑一两件最热闹最有趣的,讲给我听,好不好?”</p>
伦敦的秋夜里,空气中透着一缕缕树香和一丝丝静谧。</p>
这样的静夜,正适合听故事。</p>
他的反应是奉送我两颗超大的白眼。</p>
原来龙斐陌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p>
我忍不住笑,可笑着笑着,眼睛竟然有些发酸,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龙斐陌,你在美国那么多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是不是?”</p>
父逝母亡,十来岁开始带着年幼的弟弟生活在异国他乡,其中的艰辛不难想象。</p>
我低头,喝了一口茶。</p>
嗯,淡淡的苦涩。</p>
他手枕着头,看向天花板,半晌没有回应。</p>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得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我义父是山东人,典型的绿林好汉性格,他没孩子,把斐阁和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我们来美国的时候,我妈妈已经精神不太正常,义父等于说父兼母职,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当然,我们不听话的时候他也拿大扫帚楼上楼下追着我们打??”他转过脸看向我,“后来,我大学毕业了,进了义父的公司,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他轻轻一笑,“那些年,我什么样的苦活累活没做过?俞桑筱,你现在跑采访的辛苦,抵不上我当年的十分之一。</p>
“好在,还有秦衫帮我们,她是公司里头的得力干将。她是我从纽约街头救回来的,后来义父认了她做干女儿。”他略略转身,调整了一下躺姿,“再后来,伯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没有子嗣,龙氏集团里头纷争不断,老臣子们个个都想自立为王,销售、采购连同供货,处处算计,都想安插自己的人,争得是你死我活。在拼命为自己争取一杯羹的同时,还争相去病重的伯父面前告状,弄得他焦头烂额,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其实这种用了千百年的宫斗伎俩,是一丁点儿都不新鲜,偏偏有人乐此不疲。”他微微笑了一下,“还偏偏就能奏效。”</p>
他的笑容里有淡淡的嘲讽。</p>
我默然。龙氏是本城最大的物流集团,早年的纷争,我也略有所闻。</p>
印象最深的是两名公司高管在停车场里大打出手,还一度上了本城的新闻头条。</p>
他喝了一口茶,重又开口:“商场上很简单的一个信条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商场上还有一个更简单的信条是,用人,须取其厚弃其薄。可是,”他微微一哂,“我伯父的个性,从来就没有改变过。</p>
“再后来,伯母飞到美国找我长谈,”他摩挲了一下我头顶的发,“我伯母生性豁达、眼界宽广。尽管有我伯父和父亲之前的恩怨,她倒是一直待我跟斐阁极好。她极力劝我回来,她的理由是,龙氏毕竟是龙家的,没理由让外人夺了去。”他笑了笑,倒是没什么恶意,“关键时刻我们更应该摒弃前嫌,联手对外。”</p>
他注视着我:“后来发生的,你都知道了。”</p>
我踌躇了半晌,还是开了口,不无试探地道:“那??你跟桑瞳是怎么认识的?”</p>
他倏地抬眼,盯了我老半天之后,淡淡地道:“归国前的一次普通聚会。”他的眸子微微一闪,“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p>
然后,他重新躺下,便不再开口。</p>
很久很久之后,久得我已经快要睡去,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犹如梦境:“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俞桑筱,我娶了你,就是最好的回答。”</p>
似乎是第二次,他这么回复我。</p>
我再次站在了那幢木楼中。</p>
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木板,眼前是浓浓的尘埃和斑驳的墙面,窗外是车水马龙的景象。龙斐陌看了我一眼:“这一层三间房,包括那间画室,都被她买了下来,我想你会在临走前希望能好好看一下。”他打量了一下,“还有,从她一直委托老太太代管看来,应该是料想到你终有一天会来,桑筱,你要有心理准备,怎么处置这幢房子。”</p>
我无言,看着他推开了中间那扇门。</p>
眼前是我意料之中的简朴,简朴到了极致。一床一桌一几,别无长物。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临窗那面墙上,满满的、高高低低的照片。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扬起,再轻轻落下。</p>
看得出来,她生命的最后日子,完完全全依靠回忆度过。</p>
我站在那面墙前,一张一张慢慢看过去。几乎全部是单人照,童年的无邪,少女时代的活泼,年轻时的妩媚,中年后的沧桑,绘画时的专注。一幅一幅,忠实记录了一个女人漫长而短暂的一生。</p>
照片上,她个子很高,修长瘦削,她衣着很讲究,是那种无以言述的、不露声色的讲究。她相貌不算很出色,温婉柔和的表象下,微微仰头,眉宇间透出隐隐的清冷。或许是长期习画的缘故,她的气质有别于常人。</p>
她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她比我想象中更遥远,更冷漠,更不真实。</p>
我突然有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p>
龙斐陌伸手握住我的手,抬头注视着:“十多年前,她把隔壁一间租给了方安航,那时他还是一个穷学生。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人竟成莫逆。”他的手指轻轻点过去,“桑筱,你看。”</p>
我的目光定在那里,几乎屏息。那是很罕见的一张双人照,照片拍得模糊而粗糙,可是并不妨碍我一眼就看出那上面的另一个人是何言青的爸爸,知名老中医何舯坤的儿子,一向以不苟言笑闻名的何临甫。</p>
照片上是年轻的他,身旁漫山遍野盛开的樱花全然不及他微笑的灿烂。而另一个人矜持的面容上,浅浅的笑意蕴在唇角。</p>
“东京花,伦敦雾,布拉格之春。”龙斐陌回身看我,状似不经意地道,“桑筱,全世界最美的樱花开在上野。”</p>
我几乎失语。两个年轻男女,浪漫的年纪,浪漫的季节,浪漫的地点。所有的一切跨越漫长的时空,已成灰烬。</p>
何临甫,我的记忆中,何言青的口中,他从没有笑过。</p>
我垂头,想起何言青那张苍白的脸,他的决绝,还有那个浓雾中一直不转身的背影:“桑筱,我们分手吧!”</p>
我的心开始钝痛,漫无边际。</p>
在仿佛抓到了什么的同时,我便立刻永远失去了它。</p>
龙斐陌沉吟片刻,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看了看,递给我:“老太太特别强调,是她留下的。”</p>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钥匙。银行保险柜的钥匙。</p>
窗外,是云舒云卷。</p>
我拉下挡板,静静冥想。那天打开银行的保险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一份房契,还有一本日记。</p>
信上寥寥数语。而房契和日记,全部留给了我。</p>
我的膝上,放着那本厚厚的日记。事到如今,我的心情反而无比平静。我看看一旁的龙斐陌,他闭着眼睛,随意地半躺着。</p>
我踌躇半晌,再踌躇半晌,仍然举棋不定。</p>
从拿到这本日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情就如风筝般一直忽上忽下,飘摇不定。</p>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叹了一声,几乎是同时,他睁眼,侧过脸来,轻轻地唤:“桑筱。”</p>
“只要你抬头,”他的眼里有一种我从没看到过的温柔,“你会发现我一直都在。”</p>
这是我跟他相处一年多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p>
我微笑:“好。”</p>
这两天,我们两人往返于住处、银行跟律师事务所之间,所有事务均由英文流利的他代为出面。异国车水马龙的街上,如织的行人中,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有资格软弱,原来我也可以拥有一个人,静静依靠。</p>
沈玫说得很对。</p>
缘分天定,幸福却应该由自己把握。</p>
如果我顾虑得少一点儿,或许幸福就会多一点儿。</p>
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我不想放手。</p>
我垂眸,打开那本纸页泛黄的笔记本,几乎是立刻就坠入无边的流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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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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