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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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刻骨的冷，又无处不在地蔓延了上来。</p>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出何处，眼前依旧是昏黑一片，是还在夜晚吗？还是她其实已经被冻死下了阴曹地府了？据说人死前都会回光返照一下，之前感觉到的温暖是幻觉吗？</p>

她有些迷茫地转动视线，骤然听到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p>

她鼻尖嗅到一抹清幽的香味，是迦南沉木的味道……那般珍奇的蜜渍香木，沉淡却混杂着一丝奇异的蜜香。</p>

随即，一只冰凉的大手抬起了她的下颌。</p>

唇齿交融间，她身上的冷意竟然逐渐消退了下去，热度缓缓升腾了上来。</p>

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这个人可能是谁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便想挣脱，那只冰冷的手丝毫没有阻止——可是，离开他后，她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那股摆脱不掉的寒冷已经又漫了上来，让她浑身发颤，齿关发抖。她被迫只能再度，极力主动迎上他，试图从他那里汲取一点暖意。</p>

终于结束了。</p>

白茸呼吸都有些困难，身上的严寒已经褪去，维持在了一个温暖却不灼热的程度。</p>

可是，视力却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p>

昨夜，是他救了她吗？这是何处？是在葭月台上他的住处吗？</p>

她现在不能得罪他。白茸试着在心里调整了一下，与他说话的语气，不能过分刻意，也不能过分疏远。</p>

“谢谢你……救了我。”白茸清了清嗓子，开口。</p>

“我，我是来找你的。”她结结巴巴组织语言，“没有想到，这里会这样的冷，我本来以为，以我现在的灵力，至少可以走到山顶。”</p>

半晌，白茸听到他冷淡的调子，“看来，你确是高估了自己。”</p>

或许是因为心里藏着事，她如今倒是也不介意他这样的语气了。</p>

白茸扬起脸，看向他的方向。</p>

卧榻上的少女瞳孔大而空茫，完全没有之前的神采。看着极为纤弱可怜，鸦青的长发都散落了下来，更衬得一张小脸莹白皎洁。</p>

他不再说话。白茸听到屋门闭上的声音，随即，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p>

失去视力之后，听觉变得更为敏锐。</p>

白茸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腰间挂着的袖里绯果然不见了。</p>

昨天，因为怕它与自己一起出事，白茸单方面切断了和它的剑魄连接。她试图入定，用神魂和它对话。</p>

还好……她寻到了袖里绯的剑魄。看来，现在它的本体离自己也没有很远。</p>

果然，刚连接上，那边便传来一阵雷霆暴雨般的骂声。</p>

“你知道昨天你真的差点就死了吗，你这个大傻逼，非要逞能。”不然，有它的剑灵护身，多少能再撑一会儿。</p>

“我告诉你，要不是他给你吊了一口气，小爷我今天就已经回剑阁等着重新找主人了。”</p>

如果沈长离不是这般灵气充沛的大能剑修，白茸体内还恰有一部分他的本源灵力，要在那种人几乎已经半死的情况救下她，无异于痴人说梦。</p>

白茸倒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p>

“那……那我的眼睛是怎么了，是瞎掉了吗？”她发现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竟然也一点都不慌张，甚至有种麻木的冷静。</p>

袖里绯道，“我怎么知道。瞎就瞎吧，我也没眼睛，不是照样还活得挺好。”</p>

白茸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想说你又不是人，人还是需要眼睛的吧，想了想还是默默憋住了。</p>

“雪盲而已。”安静的室内，陡然浮现一道声音。</p>

是年轻男子清冽沉静的声音，音色和沈长离极为相似，是不仔细听完全会弄混的程度，语调却很不一样。白茸能确定不是他。</p>

“你是谁？”白茸从榻上坐直了身体，茫然地四处侧目。</p>

可是，这个声音却不再说话，无论白茸再怎么搭话，都再没有回音。</p>

这间屋子，莫非还有别的男人在么？</p>

他……刚说是雪盲。白茸以前在书上阅读到过这种病症，莫非是因为之前看雪地太久……倘若真是的话，那么过一段时间，视力便应该会自然恢复了。</p>

她倒是也没觉得很高兴。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她这样的人，假设真的再瞎了，就会彻底变成毫无用处，只能连累他人的废人了吧。</p>

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发现袖里绯确没说错，她浑身灵力都已经枯竭，而且因为之前过度运转灵力，导致经脉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p>

那股强大充盈的外来灵力，正一轮轮在她残破的经脉中稳稳地运行，强行支撑起了她这具已经行将就木的身体。不断温养，不断修复，顺便强行将她自己的灵力榨取出来，虽然痛苦，可是她的经脉像是已经枯竭的小溪，被强行注入了新的水源，终于复能再度流淌。</p>

白茸的修为显然还没到可以不用眼视物的水平。所以这段时间生活都极为不方便，只能靠自己摸摸索索。</p>

她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可能是在沈长离住处的某间偏屋吧，只是近几日，她已经稍微熟悉屋内的陈设，也可以开始摸摸索索自己走动，简单地活动身体了。</p>

好在他没随手把她丢出去，不然这一轮拼命便都白费了。</p>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住了那么久青岚宗的破屋子，这个偏屋，她也觉得住得很舒适，卧榻上的枕席与编织物都极为柔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迦南熏香，一直保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p>

每日有人按时与她送一日三餐，味道清淡却都很合胃口，缺点是白茸无论怎么和他们说话，对方都不回答，白茸甚至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人还是傀儡。</p>

那日那道声音也没有再说话过。</p>

沈长离隔段时间会来一次，只是每次很快便离开了，白茸没寻到任何开口机会。</p>

这一日，她摸索着站了起来，走去了窗边坐下，感受着外头清新的风儿吹入屋内，此处比起丹阳峰灵气充盈太多，除去过于清冷寥落外，环境倒是舒适。</p>

她也逐渐开始习惯了周围的陈设，开始能摸摸索索自己走了。</p>

窗外骤然飞来了一个什么，落在了白茸手指上。</p>

“是你呀？”白茸手指摸索过去，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细滑羽毛，她一下便记起来这种触感了，极为惊喜。</p>

以前沈桓玉和她传书的时候——那会儿她没有灵力，只能用信件，那个时候，负责传递信件的，都是这只青鸟。</p>

她没有料想到，如今还可以在这里再见到它。</p>

青鸟极为亲昵地停在少女的手指上，轻轻啄了啄她的手指。</p>

“好痒呀。”她笑了，唇边抿出两个可爱的梨涡。</p>

纤柔细薄的少女坐在窗边，手指上停着那只青鸟，她正垂着眼，唇角挂着笑意，和青鸟嘀嘀咕咕说着话。</p>

那夜，她分明已经被冻到濒死，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依旧毫不迟疑地对他伸出了手。</p>

怎么多年里，她是第一个留在葭月台过夜的人。</p>

这个场景，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熟悉。似乎是以前见过的，或者在脑海中预想过的。</p>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神情沉了一下，转目不再看。</p>

男人立于寒池边，今日却没有将自己浸入池内，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浸泡过了。</p>

灼霜说，“主人，你今日心情不错。”它能感应到主人的真实心情。</p>

日头已经落了下去，沈长离没答话，他看了一眼昏黄的天幕，“今夜要去冰海。”</p>

之前，他是在此处取回了龙骨，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p>

不过灼霜记了一下日期，也确实应该要去了。</p>

冰海在极境之北，已是北寰州的边界，千里封寒，了无人烟。</p>

便是以灼霜的速度，往返也需至少两日。</p>

清霄已经早早在冰海边等候，检查完他的身体之后，清霄克制不住地喜上眉梢，“殿下，终于马上可以拥有自己完整的身体了。”</p>

不需再用以前那样低贱的凡人之躯。已经过完了十个朔月之夜，到明年的时候，龙骨应该就可以完全融入身体了。</p>

沈长离冷冷看向清霄，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