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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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太阳才刚刚探出头，霓裳院的庭院中便传来响亮而急促的竹梆声。</p>

宝珠睡得晕晕沉沉，突然被那刺耳的声音惊醒，又被室友使劲推搡了一把：“快起来！”</p>

米摩延已经梳洗完毕，扔给她一把木梳，催促道：“赶紧梳头，不用化妆，早上只练舞，不演出。”</p>

宝珠只得起身，费了好大劲才将散乱的长发梳拢，编了条辫子。因昨日反复被人揪着头发推搡，到今日还觉得头皮生疼。</p>

霓裳院里的所有舞姬快速完成梳洗，短短片刻间便聚集到院子里，乌压压立了一地，仿佛有条无形的鞭子在驱赶她们。</p>

赵氏带着四名仆妇，拎着一条二指宽的竹板，站在北屋廊下，逐一点清点人数。舞姬们皆敛声屏气，看起来对她十分畏惧。数完之后，赵氏皱着眉头问：“玉壶呢？”</p>

地下便有人回答：“姑姑，她昨日陪酒晚了，凌晨才回来，如今在补觉。”</p>

赵氏冷笑着说：“她觉得攀上公子的高枝，往后就能跻身滕妾，从这院子里脱身了。不想想夫人能瞧得上一个跳舞的贱籍家妓吗？”</p>

众人都不敢接话，她转过头来，抬了抬下巴，问宝珠：“你叫什么？”</p>

宝珠依照昨日想好的名号回答了。赵氏皱着眉头嫌弃道：“什么怪名字。八月桂花开，八月花神是绿珠，既然快要举办金桂宴了，你就叫绿珠吧。”</p>

宝珠一听，顿觉得极为反感，毕竟向来只有上位者给下人改名，没有反过来的道理。她当即出言反驳：“绿珠是坠楼而死的，美人自杀，香消玉殒，太晦气了。”众人不敢吱声，米摩延低着头扯她袖子，却没能拦住她说话。</p>

赵氏一听她竟然敢顶嘴，反倒笑了：“你这贱婢还梗着脖子琢磨名字吉利不吉利呢，真当自己是观音啦？”</p>

她晃了晃手里油光发亮的戒尺，宝珠摩拳擦掌，恶狠狠地瞪着她，心里想着但凡她敢动手，就抢过来打回去。</p>

赵氏思索片刻，道：“罢了，还没敬献给主人，先把皮肉伤了，那就是我的失职之过了。不过你这么野性，倒真得好好锉一锉坏脾气，才敢带出去赴宴。”说完转身走进北屋。</p>

众舞姬连忙跟上她的脚步。米摩延压着嗓子嘀咕：“你何苦跟她顶嘴呢？赵姑姑是霓裳院的教习，没有比她折磨人花样更多的了，凑合过两天安生日子不行吗？”</p>

他不敢拖延磨蹭，一边往前赶，一边高声招呼室友：“快走啊，绿珠。”</p>

宝珠几乎气炸了肺，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发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p>

霓裳院北厅是一个敞开的大开间，里面摆着许多练舞时压腿下腰用的木杠、地毯、青砖等物，舞姬们两人一组，各自找位置开始早上的功课。</p>

赵氏仰着下颌来回巡视，见有人动作不到位便狠抽一下，专门打在小腿胫骨、脚踝处最疼的地方。练功房里鸦雀无声，只偶尔传来拉筋的嘶嘶抽痛，以及院墙外此起彼落的丝竹声，吊嗓声。</p>

如此逛了两圈，她自觉杀鸡儆猴差不多了，这才回来关照新来的刺头。</p>

“你会跳什么舞？”</p>

宝珠说：“一窍不通。”</p>

赵氏又问：“会唱曲吗？”</p>

宝珠答：“不甚了了。”</p>

赵氏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到底学过什么才艺？”</p>

宝珠撇撇嘴：“什么都不会。四体不勤，饱食终日。”</p>

仆妇们眼见赵氏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劝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姑姑别跟她置气，左右只学会一支柘枝舞就够了。”</p>

赵氏明白过来，面带讥讽地笑了笑，说：“确实如此。那你先去和米摩延一起拉筋，热热身。”</p>

宝珠并没听懂那句歇后语。因母亲是顶级舞者，她对这些倒也不陌生，拣了张看起来干净的毯子坐下，叉开腿伸直，稍微活动了一下，眼睛依然左顾右盼，寻找趁手的家伙。</p>

过了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名肤白胜雪、艳光四射的美人。一双细长美目含情脉脉，相貌出色到令宝珠也多瞧了两眼。美人向教习轻轻裣衽施礼，袖中露出十个尖尖的红指甲，没有寒暄就去练功了。赵氏在她身后冷笑，不屑一顾。</p>

宝珠问：“她为什么可以赖床？”</p>

米摩延心不在焉地下腰：“她是领舞玉壶，你若跳到领舞的位置，也能有点特权。”</p>

宝珠心道自己只想欣赏丽人舞蹈，并不想辛苦亲自去练，再说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她起舞逢迎取悦。她顺手晃了晃压腿用的木杠，发现是钉在地上的，不能拔出来用，沮丧地叹了口气。</p>

她在这里浑水摸鱼，很快就被教习察觉了。赵氏笑道：“你可真会偷懒，这架势倒像是春游野餐呢。你们还不去帮一把手，给她撕胯。”</p>

她不必多说，仆妇们自然懂得，几个人围到宝珠身边，一人掰着一条腿，硬是将两条腿掰成一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