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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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间，宝珠被揪着头发猛地按进冰冷池水中。一激之下，她立刻清醒过来。</p>

她被拖走打晕之前曾拼命挣扎过，然而两条胳膊已被卸脱关节，无法抬起反抗。两名仆妇用粗布使劲搓洗她，搓得皮都要破了。</p>

一名仆妇小心翼翼地说：“姑姑，这女孩身上还挺干净的。”</p>

岸上有人严厉地回道：“田夫野叟之女，蓬户瓮牖出身，说不定头发里有跳蚤虮子呢。仔细找找，用力搓。”</p>

另有一个男声叮嘱：“她力气不小，一会儿正骨复位，你们记得不要让她摸到任何武器。”</p>

岸上的女子道：“这内宅哪里拿得到武器，连眉刀都不会给她使。”</p>

本能感觉到被许多陌生的视线注视着，宝珠怒火中烧。她自幼便习惯在成群的奴婢环绕下沐浴，可从不曾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p>

擦洗了半天，又被揪着头发扯到岸上，拭干水后套上一身婢女的衣裳。</p>

那名被仆妇称为姑姑的妇人走近，从其服饰妆容判断，大约是名高等嬷嬷。她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宝珠，评价道：“皮肉细润，发质亦好。”又牵起宝珠的手，正反摸了摸，说：“指甲太短了，得留起来才显得妩媚。”</p>

宝珠肩膀关节被卸脱，轻轻一扯就是剧痛，想上去踹她一脚，却被揪住头发动弹不得。</p>

岸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矮子走过来给她复位关节。宝珠痛得泪水夺眶而出，狠狠瞪视对方。这人穿一身短打灰衣，扯去脸上黑帕，露出一张如同耗子般的丑陋尖脸。人虽矮小，一双手却很大，布满青筋。高个男子瘦如竹竿一般，脸色蜡黄。</p>

“今年的活儿太难了，费尽周折才得手，观音接到了，没伤到皮肉。”他似居功般说道。</p>

姑姑又问：“另外那个人呢？”</p>

耗子脸的男人撇了撇嘴，道：“跟往年一样，心里过不去，得缓一缓。还是我们师兄弟俩出的头功。”</p>

姑姑嗤之以鼻：“每年都诉苦抱怨，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p>

那瘦高个男子微眯着眼，肃然道：“赵姑姑不知江湖事，今年的点子极硬，我们可是拼上了性命，但凡出一点岔子，就身首异处了。”</p>

赵姑姑对草莽故事不屑一顾，已经不耐烦了，递出一纸凭据：“行了行了，少不了你们兄弟的好处，下去领赏吧。”</p>

听到领赏二字，那男人才露出一丝笑容，拿了凭据，和耗子脸一起拜别离去。</p>

宝珠听那瘦高个说话时声音十分耳熟，与当时墙外叫卖樱桃毕罗的货郎几乎一模一样。她立刻便明白了，这一伙人是收了钱绑架她。当时入室劫持的匪徒有两个人，加上外面调虎离山的高个子，一共三人。不知另一个在哪里，长什么模样。</p>

二人入室之后，十三郎抢先挡在她身前相护，然双拳难敌四手，过了两招被灰衣耗子脸一掌打飞出去，不知伤势如何。宝珠焦心如焚，十分担心他的安危。</p>

她扫视周围，见身处封闭的四方合院，屋宇高敞宏伟，雕栏玉砌，中间有一方水池，不像是普通人家。</p>

大门上连着铁锁，赵氏身边簇拥着一群健壮仆妇，宝珠审时度势，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强行突围出去。</p>

赵姑姑见她不再挣扎，满意地说：“乖巧听话，才能少吃苦头。瞧你这肤发气质，也是牙侩精心调教出来的，该懂得进退。”</p>

宝珠问：“这是何处？你们是何人？”</p>

赵氏哈哈一笑，面上带着一丝嘲谑之意，悠悠地道：“此乃上界天庭啊，你既扮演过观音，如今已算是升仙了。”余下妇人也附和着她发笑，笑声在合院中回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p>

宝珠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她本欲报出弘农杨氏之女的身份，盼着能以此脱身，可瞧这诡异情形，料想境况不会因此而改变。</p>

赵氏抬手指着东边的屋舍说：“主人临幸之前，你就暂时住在这霓裳院里，听候召唤。”说完这话，便带着仆妇们施施然离开了。</p>

待赵姑姑走远之后，四方房屋里才三三两两走出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带着好奇又怜悯的眼神打量宝珠，看来这合院里起码住着三四十人。</p>

肩膀关节虽已复位，仍是疼痛不止，先前被打晕时击中后脑，此刻也隐隐晕眩。宝珠彷徨四顾，无计可施，只能打着观察环境的主意，走进赵氏指的那间东屋。</p>

这霓裳院内的屋舍虽然外观华丽，可内部装饰却出人意料的简陋。大通屋被隔成许多个小间，宝珠进来这间没有人。逼仄局促的室内，仅有一张乱糟糟的矮榻，和一张梳妆用的小几。几上摆放着一只盛水的锡壶，还有些口脂、眉黛之类简单的化妆品。</p>

宝珠伸手翻了翻榻上的被褥衣物，没找到任何能充作武器的东西。惊惧、愤怒与委屈诸般情绪一起涌上心头，一时间泪如泉涌。</p>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p>

门口传来一句问询之声。宝珠回头望去，逆着光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倚在门框上，瞧那轻盈潇洒的轮廓，她还以为是韦训。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惊喜错觉，转瞬便知道自己认错了，再仔细一瞧，竟是个熟人。</p>

只见那少年金发绿眼，肌肤如玉，鼻梁高挺——正是在姚家班跳舞的胡腾儿，米法兰。</p>

宝珠不禁吃了一惊，听他询问自己姓名这句，正是自己在金波榭问过他的话。她只当此人是绑匪同伙，心怀恶意，明知故问，当即眼中带泪，恶狠狠地瞪着他。</p>

那少年打量了她片刻，而后迈步走进室内，拖着长腔懒洋洋地说：“哭吧哭吧，主人尤其喜欢这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惜我今日一口水还没喝上，便是想哭，也挤不出泪。”</p>

室外有女子高声催促：“别磨蹭，快换衣服！不然赶不上下一支舞了！”</p>

少年径直走到床榻边，从床上那一堆衣裳里翻出一件长袖舞衣。当着宝珠的面解开腰带，利落地褪去身上绣着葡萄纹的舞衣，换上了这件。而后拿起一顶缀有金铃的胡帽戴上，又弯腰拴上一条金铃脚链。动作轻车熟路，仿佛这间屋子就是他自己的一般。</p>

宝珠留意到他的身高似乎比上次见时高了一截，嗓音也更为高亢，心下不禁有些迷惑。不仅如此，他耳垂打了洞，塞着两枚腰鼓形的宝蓝色琉璃耳珰。</p>

“我是你的室友，米摩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