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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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曹柒再没出现过，黎昭花银子买通侍卫，弄来一副棋，每日独自对弈。</p>

少时的她，喜欢坐在御书房的棋桌旁，静静观看祖父和少年天子对弈，每次萧承快要落于下风，她都会悄悄取出几颗棋子，趁祖父不注意，偷偷搁在决胜点上，即便被祖父当场抓包，也不会心虚。</p>

老者每次都会重重一哼，两撇胡须随着鼻息起伏，可就是舍不得责骂孙女一句，最多的数落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漏风小棉袄”。</p>

再后来，待她及笄，仍然喜欢坐在两人之间观棋，而步入青年的天子，即便不用她作弊，也没再输过一局。</p>

那会儿，她只当萧承是棋艺精进了，如今看来，是青年敢在老者面前初露锋芒了。</p>

思及此，黎昭复盘了一局萧承和祖父下了一天一晚的棋，从中，她感受到萧承的步步为营，越到收官攻势越猛，不给对手喘大气儿的机会，同时，也感受到祖父一开始的占尽优势，到分庭抗礼，再到步步妥协，是因她而妥协吧。</p>

这一刻，黎昭方真正体会到祖父的心境。</p>

心口有些闷，她执壶倒了一杯水，刚饮了一口，门口忽然传来凌霄宫管事戴嬷嬷的声音。</p>

“娘娘，太后有请。”</p>

冬日萧索，宫阙里一些小径却四季如春，栽植了不少芊绵葳蕤的草木，只是草木再茂密，都抵御不了刺骨寒风。</p>

黎昭穿着单薄葛衣，在一道道视线的暗中窥视下，走进燃着地龙的凌霄宫。</p>

寝宫兰堂的太师壁上悬挂一幅缬眼繁花图，乍一看去，锦簇花团层层绽放，吸引人的视线，继而产生眩晕感。</p>

这是萧承十二岁那年所绘制的，观赏者皆称，天子心思如同此画，深沉复杂，难以捉摸。</p>

黎昭一直不喜欢这幅画，每次来凌霄宫请安，都会错开视线。</p>

许是久不前来，忽略了挂画的位置，甫一瞥见，眼前眩晕。也或许是久不见奢华，被富丽的装潢闪了眼。</p>

她走到端坐高位的妇人面前，敛衽一礼，余光瞥见躲在三联屏折后抹眼泪的表姑娘，太后最亲近的侄女俞嫣。</p>

“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p>

俞太后翘着兰花指按揉侧额，注意到黎昭识趣地将“儿媳”“母后”的称呼省去，嘴角泛起一抹弧度，没有应答一声，只让戴嬷嬷将黎昭带去西寝。</p>

黎昭自知不受太后待见，如今的身份，也配不起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越过屏折时，瞧了一眼缩回去的表姑娘，心思翻转。</p>

蓦地，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p>

来的路上，她没有从戴嬷嬷的口中探出太后的目的，此刻离着西寝的隔扇愈近，答案呼之欲出。</p>

沉默的太后、流泪的姑娘、严肃的嬷嬷、紧闭的房门，后宫那点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p>

黎昭止住步子，眉眼染上抗拒，却被戴嬷嬷扣住小臂，强行拽进寝房。</p>

“放开我”</p>

戴嬷嬷力气极大，面容肃穆，像是要带黎昭去完成一件完不成就会人头落地的棘手事，“娘娘侍寝，有何不妥？”</p>

“我不是皇后，没有侍寝的”</p>

“一入皇宫，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娘娘在矫情什么？”戴嬷嬷拖拽着黎昭，给跪在帷幔旁的宫女递去眼色。</p>

宫女战战兢兢挑开帷幔，头不敢抬地与戴嬷嬷合力给黎昭喂了一碗不明汤药，又将其捆缚在床帐中，以红绸堵住她的嘴。</p>

两人见得手，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隔扇。</p>

黎昭惊恐地看着垂落的帷幔，又看向躺在床上已处于昏迷的萧承。</p>

太后是强行将侄女送给儿子未果，担心儿子血脉偾张而亡，才将她骗了过来吧！</p>

身为太后，手段如此粗鄙，未免太急功近利了，是急于抱皇孙吗？</p>

黎昭使劲儿挣扎，皙白的手腕被红绸勒出血印，却是徒劳。</p>

她额头溢出薄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面色渐渐红润，呼吸随之加重。</p>

糟糕的情况发生了。</p>

药效来得快且迅猛。</p>

意识混沌间，脚踝忽然被人握住，她愕然抬眸，原本昏迷的男子睁开了眼，狭长而迷离。</p>

黎昭摇摇头，用力蹬踹，左右这会儿萧承意识不清，应该记不住踹他的人是谁。</p>

那就多踹几脚。</p>

可身体的紧绷超越了理智的支配，她气喘不均，眼看着那人坐起身，一只手将她的脚踝抬高。</p>

那张骨相近乎完美的俊脸慢慢靠近，眼眯如狭刀，像是在极力辨认眼前的女子。</p>

那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喑哑吐出两个字：“黎昭。”</p>

喧阗广袤的夜空，白云化作歪斜酒坛，向世间倾洒“烈酒”。“烈酒”遇火则燃，火势燎原。</p>

夤夜不熄。</p>

表姑娘俞嫣啜泣着，委屈的快要碎掉了。她心系萧承多年，以为有姑母这层关系，能顺利入宫为妃，怎料被黎淙那个老匹夫一再阻拦。</p>

后来，表兄与黎昭琴瑟不调，成为怨侣，黎淙又被养子谋害，她以为机会来了，哪承想，竟促成了这对怨侣的情事。</p>

太后在旁宽慰道：“黎昭本就侍过寝，那么一次、二次有何区别？别哭了，来日方长。”</p>

俞嫣眨了眨红透的眼睛，声音哽咽：“可表兄差点杀了我。”</p>

那会儿她遵从太后安排，自荐枕席，还没碰到萧承的手，就被一把挥开。</p>

萧承目光比狭刀锋利，叫她滚远点。</p>

表兄是读书人，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从不曾那般粗鲁过。</p>

想到此，俞嫣又抽泣起来，以帕子掩面。</p>

门外汇集两拨人，一拨由曹顺带领，准备稍后服侍帝王沐浴，一拨由曹柒带领，替太后收拾烂摊子。</p>

太后对曹柒极为信任，看时辰差不多了，召她进来，“趁着陛下没有彻底清醒，送黎昭回去。”</p>

曹柒瞥了一眼西寝的方向，万千愠火止于唇齿，她走到门口，等待戴嬷嬷替黎昭穿戴整齐。</p>

半垂不垂的视野里，她看见被红绸绑缚的女子衣衫破碎，长发凌乱，一张明艳的脸红潮未褪，没有泪痕，眼却空洞。</p>

戴嬷嬷为黎昭穿上一件宫女的裙装，抱到曹柒面前。</p>

曹柒接过，闻到一股龙涎香。</p>

再看黎昭，半耷着脑袋，精疲力尽，应是累坏了。</p>

唯恐天子会突然清醒，曹柒没有耽搁，抱着黎昭走出凌霄宫，送上一顶小轿。</p>

经风一吹，黎昭的意识开始清醒，歪头靠在轿壁上，不停搓着皮肤。</p>

萧承中的药比她猛烈，或许真的不会记得与谁发生了关系。</p>

也好，她讨不回公道，也不愿承这个人情。</p>

回到冷宫陋室，立即有人递上一碗热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