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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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无比熟悉的东苑，再看看如今东苑的女主人，而自己从小儿心心念念的人却已不在这里……</p>

寒香一时心如刀割，眼泪又掉了下来。</p>

她擦把眼泪，面含羞愧：“少奶奶，自你嫁过来，我对你百般挑剔。还挑拨太太、老爷逼你寻死。如今……我落得这个下场……你还肯让我这晦气人来你屋里坐着……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p>

柳溶月如今办事已经很有条理，她说：“寒香！事已至此，我也不劝你那些虚飘的好话。我只问你一件。你还想不想和齐良斋过下去了？”</p>

依柳溶月看，齐良斋绝非女孩子的良配。寒香嫁他是倒了血霉！谁知齐良斋瞎了狗眼，竟肯把她退回娘家，那就是寒香走了大运！倘若这女孩儿心思明白，就该立刻拿了休书走人！</p>

想是这么想，可柳溶月拿不准寒香是如何想法？她是不是对齐良斋有些真心？倘若寒香定要抱残守缺。齐良斋无故休妻，依理依法，娘家可以出首告状让齐良斋接寒香回家去的。只是寒香回到齐家过得如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按照本朝律法，只要齐良斋不逼死寒香，官府、娘家就谁也置喙不得。</p>

果然，柳溶月就见寒香似是陷入了深刻踟蹰。她的眼泪飞快地再掉了下来，柳溶月拿出手绢帮她拭泪。她现在算知道为何当初苏旭总不让她哭了。事到临头，哭有何用？</p>

寒香委屈极了：“我当初就不愿嫁他。想那齐良斋比我姑母也不小几岁，如何算我良配？而且这人脾气刻薄，新婚燕尔也没待我多好。自从旭哥哥和姑父入狱，他顷刻对我变了嘴脸，非打即骂，动辄不给饭吃。说什么犯官家小老婆的侄女儿，跟他眼前摆的什么款儿来？奶奶！你听！他说得这可算人话么？”说着，寒香撸起了袖口儿：“奶奶你瞧！我身上这斑斑点点都是他掐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怎么就嫁给个畜生……”</p>

寒香胳膊上的赤红淤青十分骇人，翠书、丹画不禁都掉了些泪下来，纷纷跟着附和姓齐的活脱是个禽兽！梅娘经过更加惨苦的境遇，只是撇嘴叹了口气。</p>

柳溶月寻思：果然是个禽兽。不过她隐约觉得齐良斋把寒香轰出来，大概是动了以身相许大长公主的歪心。她更觉得，大长公主不过是拿齐良斋消遣着玩儿呢。过些日子齐良斋醒过神儿来，保不齐又要反悔把寒香要回去。这就是机会难得！</p>

柳溶月再次提点寒香：“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打算？嫁个畜生也不是非得跟他一辈子。何况他现在把你逐了，是他负你于先。”</p>

寒香捂脸哭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成亲没有俩月就让夫家轰出了大门，我只恨自己没胆气在他家一脖子吊死！如今寄在这里被我姑妈叱骂不也活该？”</p>

柳溶月深深呼吸，她简直想抓住寒香的肩膀摇晃：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净说这没用的！你但凡有本事跟齐良斋同归于尽，我都算你是个刚烈女子！咱好歹也是一品官儿家里长大的，怎么还不如人家杨周氏有决断？</p>

转念再想，柳溶月的火儿又压下去了：我也别嫌弃人家，一年前我还不如寒香呢。从小儿被父母耳提面命，做女孩儿必得三从四德。可谁也没教过姑娘真碰到禽兽又该如何？世上混蛋那么多，《女则》上不写就碰不上了吗？反而是没那么多规训教育的女子心眼儿活，可见尽信书不如无书！</p>

她耐下性儿来，试图用寒香能听懂的言辞开导：“寒香！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齐良斋如此不堪，既然他肯将你放归家里，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你若铁心不跟他过了。咱们就跟他讨来休书、一刀两断，你不就逃离苦海了么？”</p>

寒香依旧在哭：“我如何还能逃离苦海？我没了清白身子，离了齐良斋谁还肯要我？”</p>

要是去年此时，柳溶月必然也觉得寒香这辈子彻底完了。</p>

可这一年来，她见了杨周氏带着孩子开店，她见了王寡妇改嫁之后种菜，她见了落入风尘的韦娘打起精神重新过活，她见了忍辱含垢的明珠在王府混得风生水起，我们家瞎摸合眼的歌玲从府里出去都挖着矿了！哪儿就没活路了？老天爷给你一双手是干什么的？没有爷们儿怎么就饿死你了呢？</p>

她只好耐着性子再劝：“人有百般活路，你万不可往狭窄处想。你若得了自由身，还是青春美貌好女子。要想再嫁，未必再选官员，年貌相当的仁善儿郎天下着实不少。倘若懒得再婚，有我在苏家一日，你便踏踏实实在这里住着。你姑姑膝下无子，你好好侍奉她直到百年，不也是一番孝顺功德？”</p>

听到这里，寒香似乎明白过来，她眼中泪意更加汹涌：“你的意思是旭哥哥活不了了？你要我回来陪着你守寡？！呜呜……旭哥哥……”</p>

柳溶月气得都站起来了：“我就多余管你！”</p>

谁知寒香却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奶奶！旭哥哥的官司不是没的打！我偷看过刑部给齐良斋的公文！”</p>

柳溶月顿时愣住：“你说什么？！”</p>

周寒香急切地说：“我见那公文上申饬齐良斋，说什么吴旺发翻供指认旭哥哥豢养强盗、偷窃珍宝。他细细写出了一份赃物清单，说贼赃都在旭哥哥屋里上锁的箱中。结果刑部从旭哥哥屋里抄出来的箱子不是成包的药材，便是衣裳行李，唯有口锁得严实的箱中是纹银千两，与吴旺发所招倒对得上号。可是素白银子没有记号，谁能说清这是谁的？证据所差太多，实在难以定案。刑部让齐良斋重新搜检后宅呢。”</p>

诗素一拍大腿：“我说那几包山楂丸怎么找不见了呢？！我许给苗太太送她健胃消食的！”</p>

梅娘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她心中念佛：老天爷爷开了眼，大人的官司眼瞅着有盼头了。</p>

擦一把热泪，寒香继续说：“奶奶，旭哥哥是好人，你又如此至诚待我，我真不忍心看你守寡。奶奶聪明仁善，我以前不是东西。你……你好好想想办法吧……”</p>

说罢，寒香同柳溶月深施一礼，扭头去了。</p>

柳溶月嘱咐梅娘：“你去送送寒香姑娘。多说些宽心的好话儿。倘若她下定决心，我就让陈管家去找齐家要休书，咱好好儿地开脱了她下半辈子出来。”</p>

梅娘叹口气：“奶奶慈心，必有好报。”</p>

好好地关上了大门，柳溶月呆呆地望着苗太太送过来的箱子。</p>

她耳边不期然回荡起那日大长公主在车上说的话：“娘子！你还不明白么？当初你那妹妹把这些东西藏到你这儿就是没安好心！”</p>

那声音在她耳边隆隆作响，那声音恍若冬日惊雷。</p>

可怜她以前总不相信！可怜她以前总觉得朝颜不至如此！！</p>

柳溶月咬住嘴唇，亲手拿来斧子“咣咣咣”砸掉了三口箱子上的大锁。</p>

笨重木箱打开之时，屋子里竟然亮了三分。</p>

那些珍珠彩宝照眼，明晃晃让人毛骨悚然。</p>

柳溶月毫不怀疑，这里的每样儿珠宝都能跟吴旺发嘴里的贼赃对得上号儿。</p>

柳溶月含泪苦笑，原来她那亲生妹妹……从头儿不曾对姐姐安过好心！！！</p>

诗素饶是富贵人家的丫头见过世面，也对着箱子瞠目良久：“这也太多了吧……这就是座金山啊……”</p>

眼尖心细的柳溶月缓缓自成堆珍宝之中捡出一支蓝宝珠钗。</p>

这支钗子在诸多首饰之中并不特别显眼，引起柳溶月注意的，是它上面缺失了一颗迎面的镶珠。</p>

柳溶月似是想起了什么，她飞快地打开了苏旭使唤了大半年的首饰匣儿。匣底儿安静地躺着一颗当初被苏旭随手放置的蓝宝珠子。</p>

那珠子是柳溶月跟王福江去抄狐狸洞时，王福江从地上捡回来的！</p>

柳溶月深吸一口气，她把珠子往金钗上慢慢凑去。</p>

果然严丝合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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