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各论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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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面红耳赤地指着床铺：“泼她！”</p>

诗素大惊：“啊？为什么啊？小姐又不是院儿里种的小白菜儿！”</p>

泼她自然是不能泼她的。</p>

这么冷的天儿就是凉水泼小白菜儿，小白菜儿也得冻上。</p>

可凉水也没糟践，下半夜儿柳溶月就发起了高热，人也昏昏沉沉地不肯睁眼。</p>

她满口都是胡话：“娘！娘！我听你的话！你可别再把我撇下！”</p>

想起那年春宴上的柳氏夫人，苏旭心中感慨良多：甭管怎么说，没娘的孩子招人疼……</p>

那天，苏旭和诗素衣不解带地给柳溶月凉井水敷脑袋，热手巾擦眼泪，双双忙活了大半宿。</p>

好在苏旭知道柳溶月不过是受惊过度染了风寒。</p>

他让诗素从行李里拿出常用的八宝惊风散给柳溶月灌了下去，又悉心拍打哄慰了她许久，这冤家才渐渐安静了下来。</p>

看着这样的柳溶月，苏旭长长地叹了口他娘常叹的气：“养儿养女是眼前冤啊……”</p>

诗素都困糊涂了：“这是您成亲之后才认下的螟蛉义子吗？”</p>

苏旭已经完全没脾气了：“诗素啊……要不……您就睡觉去吧……”</p>

已经累到丧尽天良的诗素坦然点头：“行！”</p>

等柳溶月再次神志清明，能够口吐人言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p>

睁开眼睛的柳大人先是呆呆地看了会儿兰花旧布床帐，再呆呆地看了会儿自己身边支颐浅睡的美人，她愣怔了许久才想明白自己在哪儿，连带着也就想明白了身边儿的“自己”是谁。</p>

柳溶月拍拍胸口松口气：哦，那是苏旭！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咽气离魂了。</p>

这番动静显然惊动打盹儿的苏旭，柳溶月就见他勉强睁开疲惫双眼，先是瞩目端详自己，仿佛在看气色；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脑门儿，仿佛在量她体温。</p>

诸般检查完毕，苏旭真心笑道：“我儿无碍，娘心甚慰。”</p>

柳溶月闻听此言、连眨双眼，她反手去摸苏旭的脑门儿：“哪儿来的娘？咱俩到底谁发烧？”</p>

此时，诗素端着热粥挑帘子进来，她嘻嘻哈哈地笑道：“昨儿个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拽着人家的腕子不撒手，‘娘啊娘’地叫了大半宿。我说小姐，你认真撒了这么久的娇，嗓子不疼，膀子也不疼么？”说着她以手刮脸：“真真不怕害臊！”</p>

柳溶月闻言大窘，想想昨日高热迷茫，仿佛认定了自己是被慈母照料，那么诗素所言定然不假。</p>

羞也羞死了！</p>

她一把拉起被子，把脸蒙住，双腿在被中乱踢：“啊！怎么办？没脸见人了！”</p>

苏旭从未见过如此“大发娇嗔”的堂堂七尺男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余，忍无可忍地将柳溶月揪了起来：“吃饭！吃完饭吃药！”</p>

柳溶月素来最是忌惮奶奶不过，她愁苦且顺从地捧着粥碗，口中哼哼唧唧：“没胃口……不想喝……”</p>

然后，她就见苏旭面目狰狞地捏捏自己的脸颊，伊从牙缝儿里阴森森地挤出“慈母”劝慰：“听话！百善孝为先！”</p>

那日柳大人受惊生病，奶奶准假一天。</p>

依着苏旭所说：“病人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受惊受寒最好卧床静养。”</p>

如是柳溶月就依“长辈”吩咐，在床上足足僵卧一日。</p>

到了晚上，她睡饱一天，病状全消，再吃了苏旭给搭配的顿清淡饮食，不由神清气爽。</p>

看在柳溶月生病的份儿上，苏旭没让她再去打地铺。</p>

这一宿两人在床上用多余的褥子拦了条“楚河汉界”，就此同榻而眠。</p>

猛不丁躺在苏旭身边儿，柳溶月这一下子可就睡不着了。</p>

她翻过来，覆过去。她覆过去，翻过来。</p>

折腾许久，柳溶月自己都觉得自己倘若是张烙饼，此刻怕也熟了。</p>

想想这场无妄之灾的受惊，柳溶月不由怏怏叹了口气：怪不得人人都说苏旭克妻，果然谁跟他在一块儿谁倒霉。我俩搭伙，这才不到三个月，这要是真过一年，没准儿她已无福在怹老人家膝下承欢了。</p>

唉……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p>

不行，我还得折俩饼儿，平定一下儿情绪。</p>

正胡思乱想着，柳溶月忽觉身边儿有人伸手摁上了自己的额头，随即苏旭半睡半醒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烧啊。怎么？又难受了？”</p>

柳溶月悲伤地吸溜了一下儿鼻子：“我……我怕是就要死了……”</p>

苏旭慌忙起身，他披衣点蜡，一把拉住柳溶月的腕子，悉心为她诊脉。</p>

柳溶月见苏旭眼神清明，显然睡意已消，他神色慌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别哭你说啊！”</p>

平生极少被人这样以关切的眼神儿看着，柳溶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p>

旋即她鼻子一酸，如见亲人，对着苏旭哭了出来：“苏旭……我……我是真不想死啊……”</p>

苏旭大骇：“你怎么了？你脉象平稳，气色尚可！哪儿难受？你别害怕，我会看病！”</p>

柳溶月呜呜哭道：“你会看病……你还要命……人人都说你……你是个克妻之人……哪家小姐和你订婚，都是非死即残……就算命的说我命硬……可没过百日……你看我就病了……我从小不爱生病的……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克的……”</p>

苏旭闻听此言，默默良久，然后他轻轻地松开了柳溶月的手，语调万分低沉：“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p>

察觉对方声息有异，柳溶月不由止住哭声，她从手指缝里觑胡着眼看向苏旭，就见摇摇红烛之下，那个眉目如画的“自己”寥落丧气地别过了脸，仿佛已被自己伤透了心。</p>

柳溶月心想：你这是理亏的意思了吗？</p>

然后，她就见苏旭也不搭理自己，居然径自睡下！倒好像他被她欺负了似地！</p>

柳溶月不由心头冒火，她用力摇摇苏旭：“喂！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这可是你克我哎！”</p>

苏旭也不翻身、也不回头，就这么脸面朝墙，声音落寞：“我怎么克了？我是克你丢了功名？还是克你没了前程？我克你险些被亲生父母逼迫上吊了么？”</p>

柳溶月满脸不服气：“可是我病了！对！我说我不想出巡，你非逼着我出巡，结果我病了！都怪你！”</p>

苏旭沉吟半晌，声音略抖、语气含悲：“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和离，不用到找机会换过来了对吗？行！你这就写张休书休了我！”</p>

柳溶月蹙眉大惊：“你说什么呢？我娘家没人，我休了你你上哪儿啊！我是担心自己身体！”</p>

苏旭怔了怔，他气息微顺，胀红眼圈的潮热也渐渐退了些。</p>

他牢牢盯着柳溶月，眼中居然生出些期许神色：“倘若我说我不曾克妻，都是命运捉弄，你信不信？”</p>

柳溶月大为惊诧：“你不克妻？不能吧！你不克妻怎么会订亲三次？娶媳妇又不是打马吊，干嘛要凑四大天王的？”</p>

苏旭怒极反笑：“就你这胆小如鼠的也配跟四大天王相提并论？我瞧你十二生肖也摸不上！”</p>

柳溶月单手指着苏旭的鼻子：“我明白了！你嘴损！那三位小姐都是让你气的！侍郎家的小姐让你活活气死！当铺家的姑娘让你气得跳河！你……你罪孽深重！怪不得考上进士还丢了男身！”</p>

苏旭瞬间胀红面孔：“你不知内情，只会信口胡说！是！我瞎好心我坏了名声我是自作自受！你放心吧！她们并没有都死！你定然也不会有事！”</p>

柳溶月一时呆住，她咂摸了一下儿苏旭话中的滋味，心头不胜骇意。</p>

养了一天病，养了一天神，柳溶月从未如此精神百倍！</p>

须臾间，她发狠地摇晃苏旭：“你起来！没有说话说一半儿的！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她们没有都死？你快说！老子等不到天亮了！”</p>

苏旭一轱辘起身，他双眸冒火，含嗔带怒：“柳溶月！你是我老子！我是你娘亲！好极了！从今天起，咱俩平辈儿之交各论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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