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妖魔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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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外面气氛有异，柳溶月轻轻掀起轿帘儿，她也恍惚看到了那船形影子。</p>

柳溶月心中不胜骇异：不能啊！这些日子，她在苏旭的督促下读过宛平县志，那些故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大字，说这浑河之水自北而来、绕山过梁才到殷山脚下。</p>

这里地处远僻，上游荒芜、寻常不做漕运主干，如何这大晚上的突然冒出艘偌大船来？</p>

此时的气氛已经相当怪异，阴风阵阵、雷声隐隐，这队衙役胆寒肝儿颤，越走越慢。</p>

他们身着官衣，抬着官轿，平素在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如今走到荒郊野外、四野无人，对着阴晴不定的天气，河上鬼蜮的黑影儿，他们各个心中暗自念佛，这辈子做的缺德事儿都不由自主地悉数涌上了心头……</p>

这也就是人多能壮胆儿，互相拘束着走在官道上不好私下逃窜，否则衙役们真能起了飞奔回家的贼心。</p>

这帮人越走越安静，越走越没声儿，越走就越听王话痨讲鬼故事的声音清楚明，字字入耳。</p>

王话痨丝毫没有察觉情形异样，自说自话得意洋洋：“大人！您是不知道，那树妖嫁鬼之日，阴风惨惨……”</p>

荒野上刮来一阵阴风惨惨。</p>

王话痨眉飞色舞：“远处山中电闪雷鸣……”</p>

千仞殷山内恍有电弧闪光。</p>

王话痨高谈阔论：“旷野林中，一队阴司小鬼儿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就奔山根儿底下去了……”</p>

极远处稀疏林内，言出法随地现了一支小小队伍，中间居然真有一乘血红小轿！</p>

更有声声凄厉唢呐隐于呼啸风中，恍若迎亲喜事吹吹打打。</p>

谁家成亲选在黑天半夜？谁家成亲走这旷野荒郊？</p>

也不待大老爷下令，柳溶月这边的巡查官队已经齐齐驻足不动，所有衙役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着那离奇的“娶亲”队伍，就连轿中的柳溶月都从轿帘缝隙之中察觉了远方的诡异队列。</p>

柳大老爷血都凉了！</p>

还好齐肃贴心，他站在轿边儿还劝呢：“没事儿！大人！不就是娶媳妇挑错了时辰么？您别害怕，您结婚那天比这吓人多了，您忘了？”</p>

柳大人没忘！</p>

因为没忘，所以更觉得吓人！</p>

她心中怒吼咆哮：我成亲那天出了什么事儿我敢说你敢信吗？！</p>

眼看着那诡异接亲队列飘飘忽忽地朝河边儿走来。</p>

这队列走得甚快，这队列就如同在荒草上飞奔，这队列眼瞅着就要冲到离官衙队列一箭之地。</p>

这一时大伙儿都不说话，这一刻大伙儿血都凝了！</p>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唯说书上瘾兼没有眼眉的王话痨还在口吐莲花！</p>

他兀自说得津津有味：“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红衣女鬼‘嗷唠’一声挣脱了喜轿，她往外就跑！这女鬼不乐意嫁给黑山老妖啊！她唯恐让黑山老妖吸走了精气儿魂飞魄散！可这女鬼是好鬼吗？她不是啊！这些年她不轮回不投胎，她杀人无数！这一回打喜轿里蹦出来！唉，大人你猜她是先吃人还是先伸冤？”</p>

王话痨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那诡异队列之中，那血红喜轿之内，一道血红身影“嗷”然一声，怪叫扑出！</p>

众衙役只见一团赤红血影直眉瞪眼地朝着官轿扑来！</p>

“呛朗朗”衙役手中铜锣落地，仓皇间皂吏们四散奔逃！</p>

那团血影死死攀住了轿杆，一个破了音儿的动静儿嘶声高喊：“大人！我冤啊！”</p>

王话痨呆立当场，已无脉搏。</p>

阴风、雷电、浑河浓雾滚滚，前方人影丛丛。</p>

勉强扶着轿杆的王话痨犹未停口，他下意识地自语喃喃：“您猜怎么着？敢情这女鬼是先伸冤……”说完这句，他“嗝喽”一声、双眼反白，直挺挺地晕倒在地。</p>

那时那刻，诸人散尽，唯没人抬的官轿孤零零伫立在大道正中。</p>

轿前横七竖八地扔着衔牌数块，白森森的漆面儿上楷字正书“文昌辅弼”四个大字。衔牌在硕果仅存的一盏摇曳风灯下泛着可怜的微光。</p>

那天，齐肃也不知自己忙活了多久，才跟柴狗轰羊似地把跑散满地的衙役们喊着拽着拢回到轿边儿。</p>

好容易凑齐了人儿，他们捶前胸、窝后背，最后一口凉水把吓晕过去的王话痨喷明白了过来。</p>

轿子前面儿，一个身穿新娘艳妆的大姐，攀着轿杆子正哭得惊天动地，道道涕泪冲刷着她脸上厚重脂粉，如同春犁过土、立时沟壑连连。</p>

她口口声声：“大人啊！奴家冤枉！奴要告状！”</p>

得亏大伙儿把火把点到最多最亮，照着这位的人影儿在地上纤毫可见。要不就齐肃胆儿这么大的，都不敢细看这大姐第二眼。</p>

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行吧，只要您收了神通，还认可国法，咱万事都可好好商量！</p>

说也奇怪，官轿这边儿点着诸多火把、举起无情棍棒，一众衙役吓到极处，反而生出无限勇气，大伙儿满脸豁出去了地四外张望，倒要看看是哪儿来的妖精？！</p>

谁知一阵狂风刮过，浑河之上雾气渐散，水流阵阵、碎冰声声，一路向东，奔腾入海。</p>

哪里有漆黑的船影儿？再看官道不远处，除了一顶血红的小轿，旷野之中，哪儿有送嫁活人？</p>

大家再看自家官轿：依旧稳稳当当立在当场，轿帘低垂、轿帷不动，四平八稳、端如古钟。</p>

这帮衙役当时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p>

大人可以啊！</p>

我们这帮没见识的都吓成这样儿了，你看人家大人不愧有星宿辅弼！出了这么大事儿地儿都不动的！咱不服行吗？</p>

齐肃走到轿边轻声请示：“大人，有位大姐，夤夜之中拦轿喊冤。您看咱是不是这就回衙问案呢？”</p>

轿中鸦没鹊静。</p>

齐肃略提声音：“大人。您看也快巡查到山根儿底下了，官道将尽，咱要不回去吧？”</p>

轿中寂寂无声。</p>

齐肃脸色一变，陡然掀起轿帘。</p>

熊熊火把映照之下，众人只见新任宛平县令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当中。</p>

大人沉默无言、大人岿然不动、大人眼皮低垂、大人栩栩如生。</p>

王话痨奓着胆子、颤颤巍巍地伸过手去，探测大人的鼻息。</p>

须臾，众人只听他一声嚎啕如凄雷炸裂：“可了不得了！大人吓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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