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初试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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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苏旭不敢托大，生怕柳溶月再撞到哪里，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为大人开路。</p>

很快，聪明好性儿的柳溶月渐渐摸到了如此走路的诀窍：要领是趁苏旭不注意时，赶紧低头先把前路看个大概再说。这么走道儿费脑子，没个好记性定然掉沟里。</p>

那日，苏旭带柳溶月走遍了宛平县衙。</p>

县衙二堂叫见月堂，西跨院是主簿衙并倒坐承发房，东跨院是县丞衙并倒坐架阁库。</p>

二堂正中，白底黑字的匾额高悬门上。这块匾额苏旭上次匆匆路过，虽然看见、不及细想。如今看来，他不由心中一动：这是见月堂……她是柳溶月……难道这竟是苍天注定？</p>

些微踌躇了一下儿，苏旭看向了架阁库方向。架阁库是宛平县所有文牍、案卷存放之地，苏旭一直想去瞧瞧。</p>

察觉苏旭停下脚步，柳溶月放下脖子问：“怎么了？”</p>

苏旭摇了摇头，带她继续向前走去。</p>

转过二堂屏门，即是宛平大堂—节爱堂：大堂威武、黑金匾额，高悬正中，左右栅栏，刑具肃杀。</p>

堂前更有巨大石板铺就青白月台、宽敞整齐。</p>

站在月台之上放眼四望：节爱堂东厢是吏、户、礼三房，西厢是兵、刑、工三房。</p>

六房身后分别是典吏衙和吏舍，再往远处便是戒石坊并笔直甬道、宏阔仪门了。</p>

苏旭携了柳溶月缓步走到台阶之下，不远处便是三门四柱的戒石坊高高矗立。</p>

二人走到戒石坊旁，柳溶月轻轻仰头，慢慢念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p>

苏旭莞尔一笑：“前两天谁说自己不认识字，勉强只认识笔的？”</p>

柳溶月赧然垂头：“我不敢出来当官……所以只好装作不认识字……后来我不是改了么……”</p>

苏旭指点着戒石坊上的字迹，为她悉心解说：“此乃北宋黄庭坚大人手书拓本，意思是慰勉天下做官之人，清正廉洁、勿枉勿纵。离地三尺、神灵不昧。倘若为民父母还要胡作非为、为祸苍生，将来不受人间法报，也定遭苍天严谴。”</p>

说到这里，苏旭微微侧头：“月儿，再过几天你便要拜印做官，我盼你能将这一十六字牢牢记在心中，时刻自勉。”</p>

此时天色诡异变幻，极远处云层翻翻滚滚，隐有雷电蕴杂其中。</p>

柳溶月心头害怕，不觉紧紧抓住了苏旭的手指。</p>

苏旭本想斥她胆小，犹豫了一下儿，还是轻轻地回握住她。</p>

十指交握之际，苏旭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合着远处雷声隐隐，说不出的悸动难过。</p>

而被苏旭握住的柳溶月，此时此刻，心头却异常温暖安定。</p>

那日他们就这样手指交握，直到天边雷歇云开。</p>

熬过了心悸的苏旭些微沉吟：是否还要带柳溶月走出仪门，去看最外层院落的深牢大狱和衙庙地祠？不会吓到她吧？</p>

正踌躇着，忽听身后不远处人声嘈杂，苏旭和柳溶月齐齐回头，只见王话痨领了几个差役遥遥行来。他们嘈杂交谈、声音不小，远远听着，仿佛是昨日见到大人前来赴任的差役们今日约好，来给大人叩头拜年。谁知大人不在，王话痨就领着他们在衙门之中四处寻找。</p>

苏旭突然想到：那吴旺发班头为人精明、眼光毒辣，倘若被他看出自己女扮男装，恐怕引人非议。倘是一月之前，苏旭没准儿不当回事儿，女的怎么了？当娘们儿就不许出门了吗？自被亲娘逼过一次上吊，他才知道此中厉害，现在已经不敢任性妄为。</p>

他对柳溶月说：“我现在是个女子，不便与他们相见，你自己小心敷衍。我要去后面架阁库里瞧个案卷。你拖住他们，不要过去那边。时间越长越好！明白了吗？”</p>

柳溶月一把薅住苏旭的袖子，满脸害怕：“你不能走！如何敷衍？我可不会！”</p>

苏旭满脸恨铁不成钢：“这有什么不会？！世上还有比当官更方便的事么？你……你这样！你就虎着一张脸！对！便如同你后娘对你那样儿不好好说话就行！倘若旁人问你，不会作答，你就反问一句‘你说呢’？这句万用万灵！屡试不爽！”</p>

柳溶月愣在当场：“此话当真？”</p>

苏旭“啧”了一声：“包治百病！记住啊！拖住他们！不许去架阁库！”说罢，他匆匆挣脱柳溶月的“魔爪”扭头溜走，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揉揉柳溶月的嘴巴子：“就这样！僵住！不许笑！”</p>

看柳溶月现在一张俏脸僵如中风，苏旭心满意足地远远地避开这些人，独个儿溜去了架阁库。</p>

那日，他推开沉重大门，行走在黑沉木架之间，苦苦搜索着胡氏杀夫的案卷。</p>

也说不清为什么，自从秋决了胡氏，这个案子总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甚至苏旭隐隐觉得，此番自己和柳溶月交换了身子，没准儿也与胡氏之死有些关系。</p>

夜半无人时，他曾默默复盘此案所知的脉络许多次，但是似乎并无不妥之处。</p>

这次到任就职，苏旭就打定主意，必须重阅此案案卷！如今得便，苏旭正好去寻找单大人匆忙离任之时留下的那些原封案牍。</p>

戒石坊下，宛平县令柳溶月大老爷僵着一张仿佛被邪风拍瘫了的面孔，满眼紧张地瞅着面前诸多僚属。以吴旺发班头为首的宛平县一众衙役，心惊胆战地瞧着他们脸色严峻的新任上司。</p>

王话痨十分诧异地看着所有人，狐疑满腹：这是出什么大事儿我不知道么？</p>

柳溶月心里没底：我这样儿脸色儿行不行？我后妈可恨，不光是她脸子难看，主要还在她骂闲街难听，我能把这段儿也抄过来吗？我骂什么？你这小浪蹄子绣花一把手笨？不是！他们会绣花吗？</p>

宛平县的衙役们寻思：这位大人昨天闭门谢客，今朝面若冰霜。人家不亏是当朝一品尚书爷的儿子，傲得走道儿都梗着脖子。这少爷要是不好伺候，咱真拿人家真没辙。朝里有人好做官，人家后戳儿硬，咱们惹不起。再说他一个探花郎不入翰林院，怎么就来宛平县了？莫非他是奉命前来……只怕来者不善！</p>

一众人面面相觑，各自都心怀鬼胎。</p>

吴班头戒慎恐惧地咳嗽一声：“虽然大人有命，您前来到任不要声张。但是毕竟新春元日，小的吴旺发带一众同僚，前来给大人叩头贺年。愿大人阖家安康，平步青云。”说到这里，宛平一众衙役齐齐下跪，给柳溶月叩头行礼。</p>

柳溶月强压住把大伙儿挨个儿搀起来的真心，袖子里再狠狠掐自己两把，才装出个涩脸：“起……起来吧！”</p>

吴班头试探着问：“请大人示下，有什么要小的们伺候之处吗？”</p>

柳溶月逼着自己接茬儿杵倔横丧：“没……没有！”</p>

吴班头看大人脸色不好，心想：莫非他要微服私访，这是责备我们不该前来？糟糕糟糕，这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p>

他连忙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敢叨扰大人太过，大人您好好休息，我们这就去衙门里准备您接任的大事儿好了。”说罢，他回头挥手：“要不大伙儿就散了吧，各回本位，收拾打扫。”</p>

眼看一众衙役就要散了，更有几个人转身朝着架阁库方向走去。</p>

柳溶月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哎！”</p>

衙役们惊悚回头，连忙请问：“大人何事？”</p>

柳溶月脸色严峻，结结巴巴：“你……你说呢？”</p>

吴班头满脸迷茫地看向大人身边的王话痨：“是你踩着大人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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