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初试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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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溶月觉得自己不能相信苏旭给她的任何好脸儿，此人谈笑不过顷刻，狗脸说翻就翻！</p>

譬如刚才他还温柔体贴地拉着她的“小手”出了二门，谁知走不得三步，苏旭发现她总如黄花鱼那般溜着墙边儿往前，立刻满脸泄气地要将她甩开。</p>

他还训她：“自古男女，嗯，男男也得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能这么死死揪着我的胳膊！这知道的是我带着你走路，不知道还当账主子逮住了臭贼！松手！这袍子是钱买的！我就这一件儿！你给我拽坏了！”</p>

柳溶月怪委屈地放开了苏旭的胳膊：“这袍子还不是我给你改的？好稀罕吗？哼！不拽就不拽！”</p>

苏旭扭头瞪眼：“你说什么呢？！”</p>

柳溶月登时垂下脑袋，期期艾艾地小声咕哝：“我是说……那怎么拽得坏……”</p>

然后，柳溶月就见苏旭缓步踱到自己身边，围着她正转三圈，倒转三圈。</p>

他将她从头顶看到脚趾，再从脚跟看到头发，最后这厮居然长声叹息：“这幅身子你用起来，站着不动时倒也人模人样，怎么走起路来就鬼鬼祟祟的？”说到这里，苏旭简直痛心疾首：“你要知道，你是来当官的，不是来投案的。咱就不能理直气壮些吗？”</p>

柳溶月苦恼地扭着手指：“这是衙门唉……多瘆人的地方……听说前面还有监狱呢……想我垂花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么敢在衙门理直气壮？我从小就不会理直气壮。唉，这么说吧，你觉得你娘理直气壮吗？”</p>

苏旭仰头想想：这个倒是！只要不是逼他上吊那会儿，他娘从来不理直气壮。即便过日子让周姨娘占了无穷上风，母亲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也永远保持着毫不抽搐地和蔼可亲。</p>

柳溶月向苏旭虚心求教：“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叫理直气壮？”</p>

苏旭略微沉吟，忽而有了主意，他毫无征兆地一巴掌向柳溶月下巴拍去，厉声呵斥：“抬头！”</p>

柳溶月让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抬头。</p>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巴颏儿要被苏旭拍痛的时候，柳溶月发现苏旭手指陡然转向，反击自己后心：“挺胸！”</p>

柳溶月脑子还没转过来，胸膛已经听话挺起。</p>

苏旭一招得手、乘胜追击，手腕翻转打她脐下：“收肚子！”</p>

只须臾间，柳溶月觉得自己似被无形的钉子固定成个奇怪姿态。她仰着脖子僵在那里，用眼角余光看着如今身量娇小的苏旭心满意足地拍拍双手：“对！你就这么走路就可以了！这就很理直气壮！”</p>

柳溶月像只鹅似地昂首向天、不见前路，她不是很有底气地问：“这样儿……真能走路吗？”</p>

苏旭信心十足：“肯定能行！你就走吧！”</p>

柳溶月试探着向前划拉了一步，好像还行；再往前探走一步，也还凑合。</p>

柳溶月提着气、仰着脖子跟苏旭好商好量：“那个……我这么理直气壮……就不太看得见道儿……万一前面有沟的话……能不能劳驾您告诉我一声……”</p>

她用余光看到苏旭又翻个白眼，连忙退而求其次：“您要嫌烦，给我根儿棍儿探路也行……”</p>

苏旭顿足气结：“我让你当县令，没让你装瞎子！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往给我前走！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老子这么走了二十多年了，也没见撞……嗨！停下！前面是墙！”</p>

他话音未落，白眼望青天的美少年已经“咣当”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县衙侧墙上。</p>

柳大人这下子撞得特别实在，她吃痛之下身子摇晃，反身“咣当”又撞开了一扇角门，顷刻之间，她就跌跌撞撞地摔了进去。</p>

苏旭想冲过去拉她！可是现在柳溶月身高体沉，苏旭如何拉得动？</p>

于是，他两人在各自惊呼之中，双双冲进了二院库房。</p>

正在料库之中忙着搬弄木箱宛平衙役石长透，听见动静不对，猛然回头，他就见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呜嗷”喊叫地冲了进来，也不知是人是鬼！</p>

石长透心虚有事，当即吓得“嗷”一声来蹦起来丈许多高。</p>

柳溶月没想到屋内有人，而且这人居然会蹦，登时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p>

一时库房之内，尖叫此起彼伏。</p>

等石衙役堪堪双脚落地，他才想起来高声断喝：“什么……什么人？胆敢擅闯衙门料库？！”</p>

柳溶月将将稳住身子，脸上阵阵发烧。她不惯被人喝问，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赧然看向苏旭。</p>

让他们“嗷嗷”尖叫震得脑瓜子发蒙的苏相公，是拼死抓住门框，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p>

勉强站直了身子，小苏相公拍拍胸口，好歹压低嗓音说到：“这位差人，休要聒噪。”说着，他不太提气地顺手一指：“此乃新任宛平县令苏大人!新官到任，他是来看看府衙的。”</p>

石长透闻听此言、脸色大变，他将柳溶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觉得眼前小相公虽非气宇轩昂，倒是眉目如画，像个大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人人都知，新任县令乃是尚书之子，眼前这位少年的面相似也对得上榫卯。可他怎么来得这么早？大年初一就巡视府衙？这不合规矩啊！</p>

见衙役还在犹豫，苏旭面露不豫之色：“这是天子脚下，苏大人首县之长，你还怕他冒充不成？”</p>

那衙役慌忙下跪：“小的无知，大人恕罪。小的给大人请安。”</p>

叩头已毕，见太爷本尊面无愠色，他才勉强放下心事，慢慢看向不太好惹的苏旭，轻声问道：“敢问大人，这位公子如何称呼？”</p>

柳溶月本性实诚：“这是我夫人……”</p>

眼看衙役脸色古怪，苏旭急忙高声纠正：“我是她的夫……夫子！”</p>

在衙役与柳溶月双重疑惑的眼光中，苏旭呵呵窘笑：“不是……也有叫师爷的么？”</p>

石衙役连忙赔笑：“敢问夫子贵姓？”</p>

苏旭叹口气：“免贵姓柳……”他这姓氏也算“出嫁从夫”了。</p>

石衙役心头疑惑：姓柳叹什么气？姓柳很缺德吗？</p>

看苏旭脸色尴尬，柳溶月连忙找个题目岔开话头，她指着几个簇新的白茬木箱问那差役：“新春元日，衙门放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你在这里独自忙活？”</p>

石差役见太爷神色可亲、胆色略壮，他料他富家公子不知衙门内情，连忙赔笑回答：“小的闻听大人就要前来接任，想料库之中陈年积灰甚重，素日库房财货出入，不得打扫。正好新春官假，清清静静，所以先来归置归置，也方便大人来日检视接收。谁知大人如此勤谨，竟来得这样早。”</p>

说着，他伸手去掸柳溶月袍子的下摆：“唉！这里混乱污秽，这些箱笼多年未曾移动。灰尘好多，脏了大人的衣裳。”</p>

柳溶月不惯被人抚摸，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她看看满地白茬箱子，似乎觉得哪里不对。</p>

不过大小姐自幼腼腆，不爱多话，她垂眸一笑：“那我先去别处走走好了，你且忙着。毕竟节下，你也要早点儿回去与家人团聚才好。”</p>

说完，柳溶月推门而去。</p>

苏旭觉得这个差役倒是个勤勉肯干的，他想：走了也好。再说两句，不给他俩赏钱不合适了，谁让现在我俩正穷呢？</p>

两人双双走到院内，看看四外无人，柳溶月朝苏旭拍拍胸口：“好险好险，我头一回跟衙门里的人说话，可没露出什么破绽吧？”</p>

苏旭回头想想，虽然这大人脾气忒好了些，勉强还可算平易近人。</p>

他轻声勉励：“刚才差强人意！不过你是县令，对僚属说话不必如此温柔客气，你下次尽可……多些官威！什么？没见过官威？那你就面无表情！绷着！”说着，他捏了捏柳溶月的嘴巴子：“头一桩，不许笑！”</p>

柳溶月连忙点头，嘴巴“呜呜”地表示自己记下了。</p>

苏旭蹙眉：“呜什么呜？”他手到嘴到催促到：“挺胸！抬头！向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