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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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祠堂</p>

当苏旭跟白绫子拼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不会想到，须臾之后，大英雄柳溶月会踹门进来救他。</p>

许是跑得实在太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身上居然冒着刚出炉肉包子一样的腾腾热气。</p>

后来，苏旭一直想跟柳溶月说：您当时跑得真好看，以后可千万别来了！</p>

那天的柳溶月左手拽着诗素、右边儿跟着话唠，三个人一路过关斩将冲向祠堂。柳大小姐气势无敌，为救苏旭那真是神挡杀神兼着佛挡杀佛啊！</p>

王话唠不明就里也罢了，诗素都看傻眼了：窝囊废大小姐长能耐了！</p>

那还有什么可含糊的？诗素负责动手，话痨负责骂街，哼哈二将殿后拖延，力保着大小姐直眉瞪眼地杀入祠堂！</p>

火烧屁股地冲进传说中出了大事儿的地方，柳溶月头一眼看见的是给逼着上吊的苏旭；第二眼看见的是给按着跪在廊下的歌玲！</p>

寒香姑娘站在门口，叉着纤腰往里嚷嚷：“啊呸！你还想赖？你的丑事板上钉钉！物证是那封情书！人证就是你家陪嫁丫头和姑奶奶我！你这小淫妇也没脸活了，趁早死了算数！”</p>

扭头看见柳溶月匆匆赶来，寒香一把薅住了她的胳膊。</p>

她满脸急切地向她表功：“旭哥哥，你老婆与人私通！情书赃证已被我亲手截获……”</p>

柳溶月一路跑来虽然知道出了事，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p>

听了寒香这番叫嚷，她才陡然明白：这是给表哥的那封信让不相干的人得了去！</p>

说老实话，柳大小姐当时蒙了刹那，自从表哥离京做官，她写过许多书信向他倾诉衷肠。此事未嫁少女做来可大可小，毕竟书上戏里，混成佳话的不在少数。</p>

也是柳溶月成亲之后立即变身男子、从此身份错乱；也是拜堂当夜，她就与苏旭约好日后和离。总之，现在的柳溶月莫名觉得自己比当未嫁少女时有更多自主的心思！</p>

她写信的时候固然心底纯净，寄信的时候更不觉得这是伤风败俗。</p>

如今闹大了，柳溶月才明白过来，以苏旭现在少奶奶的身份，让人揭发如此隐私，还真是性命攸关！</p>

那一瞬间，柳溶月愧悔无极！</p>

她觉得对不住苏旭！对不起歌玲！如此任性妄为，实在害人不浅！</p>

想到这里，柳溶月“噗通”一声跪在“父母”面前，大声说道：“爹！娘！万万不可如此！您儿……您儿媳妇他是冤枉的！”</p>

苏夫人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儿啊！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强辩？旭儿你看，这个媳妇未嫁之时，咱家就丢失了御赐如意，兆头不好。果然她过门之后，立刻家宅不宁！如今更有了她通奸的实证！这等晦气女子万万留不得！你不可再为她说话！”</p>

苏尚书叹息着要将儿子搀起来：“旭儿，爹明白，你定亲四次，终于娶进来个老婆，你舍不得她，可这是她自寻死路，怪得谁来？你且起来，等处置了贱人，爹娘再为你寻门好亲事罢了。你若嫌枕边寂寞，不如爹豁出棺材本儿，给你买个妾先服侍着也行！”</p>

苏尚书说了这话，站在旁边的周姨娘眼睛都亮了！</p>

她连忙插嘴：“可不是么！大少爷出身样貌摆在这里，就是接连克妻名声不好，再娶不到大家闺秀，也有的是标致伶俐的清白闺女愿意给你当填房，只要咱不挑门庭，美人儿多的是！你就不要舍不得这淫妇了！让她一脖子吊死了干净，她亲爹又不在京城，咱们扣下她的嫁妆，正好治了尚书府的穷根！”</p>

周姨娘阴损私话说得直白，苏尚书皱眉摇头十分尴尬。</p>

听姑妈说了如此言语，站在门口的寒香顿时俏脸通红，含羞带怯地偷眼看向柳溶月。</p>

给强逼站在凳上的苏旭气得五内俱焚，不禁破口大骂：“我还没咽气呢！你们就打量着要坐地分赃抢爷们儿！这哪里是要捉我的奸？分明是谋我的钱！你们在祠堂损阴丧德，就不怕遭祖宗报应么！”</p>

苏旭直直看向父亲，那意思你这老官儿一辈子自诩仁义道德，你小老婆都要谋财害命了你就不管？！</p>

谁知他父亲脸色阴沉，似乎已经默认此事；苏旭再看他娘，他娘蛾眉深蹙，压根儿不想看他。</p>

心头绝望之余，苏旭扭头看向柳溶月！</p>

他就见她颓然跪地、满脸通红，似乎已经六神无主！</p>

苏旭又恨又怒：柳溶月！你害死我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等着！我死了我就做个女鬼！日夜缠着你那玉郎采阳补阴！我断不能成全了你俩的好事！我非得中间横插一杠子给你们搅合黄了！</p>

便在此刻，周姨娘偷偷做个手势，即有胖大婆子要来撤掉苏旭脚下的长凳。</p>

苏旭哪是什么老实人？他对着婆子抬脚乱踹，绣鞋都踢飞老远！</p>

可现在他是个窈窕女子，怎么架得住三两个做粗活儿的妇人裹挟辖制？</p>

眼看三尺白绫又给绞到脖子里，脚下的凳子也要强行撤掉。</p>

苏旭顿足含悲，心中好恨：冤死我了！胡氏！是你害我不是？天地良心！又不是我判了你斩决！</p>

此时窗外天色陡变，隐约冬雷滚滚。</p>

正在苏旭万念俱灰之时，他忽然听到，跪在地上的柳溶月跳河一闭眼地大声嚷嚷：“不关少奶奶的事！那封信是我写的！！！”</p>

是我写的！！我写的！！我写的……</p>

祠堂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诡异得没人敢吱一声儿，就连揪扯苏旭脚下长凳的胖婆子都骇然住了手。</p>

在场诸人、表情呆滞，苏旭站在凳子上本来心思百转，这会儿情绪也转不过来。</p>

上至尚书、下至下人，大伙儿脑子一块儿“咔咔”乱转：东苑查出来封写给野男人的情书，大少爷说情书是他写的，那……就是说大少爷写了封情书给野男人！！！</p>

我佛了个慈悲！</p>

这个想法儿实在太过骇人！以至大伙儿一时都拿不准：到底是少奶奶红杏出墙更丢脸？还是大少爷性好男风更要命！</p>

想到这里，众人心头豁然开朗！怨不得大少爷前头订婚三回都没能拜堂成亲；怨不得对着如花似玉的少奶奶他闹不举；怨不得少奶奶天天对大少爷非打即骂；怨不得……这俩人儿……看着跟干姐妹儿似的！</p>

这不就全说通了吗？！</p>

如此推测，太过震撼！</p>

就连周姨娘姑侄都惊得张大樱唇，好半天儿觉得舌头冷了，才拿手把下巴颏儿推上。</p>

一众仆人心中太息：你说天底下哪儿有什么让人省心的儿女？大少爷念书是不让爹娘操心！他在这儿等着气人呢！</p>

苏尚书如同见鬼似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旭儿，你……你说什么？！”</p>

柳溶月抬头看看呆立在凳上的苏旭，她满脸羞愧、她泪眼朦胧，她咬牙擦了把热泪，心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宁可我让他们给逼着上了吊，也不能让苏旭无辜受冤！</p>

柳溶月回过头来，对苏大人实话实说：“爹！红笺出自我的抽匣！香墨磨自我的砚台！翠竹筒是我要歌玲代寄的！出了这等事，你们不来问我，逼着别人上吊干嘛！你们还讲不讲理？！”</p>

苏夫人手指头都哆嗦了：“儿啊，你……你可知这封信中写了些什么？”</p>

柳溶月将牙一咬，用力点头：“是我写的，我自然知道！娘要不信，儿这就念给娘听！”说着柳溶月豁出去了似地大声背诵：“玉兄如晤，自君一别，日夜思念……”</p>

苏尚书狂怒拍桌：“你给我住嘴！”</p>

柳溶月猛不丁让“老爹”喷了满头满脸的唾沫星子，吓得慌忙住口。</p>

她眼圈通红地看向苏旭，好想跟他讨个主意。</p>

就见苏旭神情古怪地站在长凳之上，他两手牢牢拽着绳子，神情不辨悲喜。这人看起来那样困惑，似乎对是否应该上吊，他自己也拿不准了……</p>

柳溶月深深地看了苏旭一眼，她用最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你放心！有我呢！我定然不让你替我受过！</p>

苏旭乜呆呆看着柳溶月，他心说：我错怪胡氏了！把我逼到生不如死的，分明是眼前这个冤家！</p>

苏夫人脸色灰败，尤自挣扎：“儿啊，可那不是你的字体啊！你的字，娘认识！”</p>

柳溶月理直气壮：“娘亲！儿自幼就爱风流蕴藉的各家书法，若非应考，我才懒得写那黑大光圆的呆板正字。”她这话说得误打误撞，苏旭小时的确不爱馆阁之体，嫌它古板无趣，曾被苏尚书念叨了许久。</p>

苏尚书此刻已近绝望。</p>

他跟看妖怪似地看着为之骄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旭儿，你在信中写道，你成亲之后，不肯圆房、期盼和离，就是要为这个‘哥哥’守身如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