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关关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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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书房</p>

在这个“家”柳溶月不怕位高权重的苏尚书，不怕当家主母苏夫人，对刻薄多事的周姨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唯独对装了苏旭魂魄的娇小“自己”，柳溶月是怎么看怎么瘆的慌！</p>

没准儿这世间真有一物降一物；他上辈子是卤水，不巧她就是那块豆腐。</p>

总之，他拍桌，她哆嗦；他开啐，她下跪。</p>

那天，他们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寸寸后退。</p>

不过几步的功夫，七尺男儿柳溶月就被娇小玲珑的苏旭生生挤兑到了墙旮旯。</p>

柳溶月觉得苏旭瞬也不瞬地仰头瞪着自己。嗯，是得仰头，现在苏旭没她高！</p>

如今的苏旭有水汪汪的眼睛、水嫩嫩的樱唇，更兼此刻他正用力踮脚儿看自己、粉面胀得红扑扑的，小模样儿竟有几分娇艳可爱。</p>

柳溶月看着快与自己脸贴脸的苏旭，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她觉得自己的心啊“嘣嘣”乱跳，她的脸也莫名有些红了起来。她不禁慌张，我，我，我……我这是怎么了？</p>

柳溶月胡乱在心里对自己解释：我这是吓坏了！吓出毛病了！这个香软娇柔的苏旭分明是红粉骷髅！是画皮妖怪！他，他……他就是披了人皮的狐狸精！姓苏名旭字妲己！</p>

虽然相处不过半个月，柳溶月深知，苏旭可不是省柴火的灶！这明媚鲜艳的少女肉身，裹着自己是窝囊废，包着苏旭那就是白骨精！他俩差了五百年道行不止！苏旭要是白娘娘都看不上她当青蛇的！</p>

果然，苏旭此刻俏脸含威，笑得活赛要咬人一样：“你可读过书？”</p>

柳溶月下意识地大摇其头：“不……不曾读过书！”</p>

然后，柳溶月就见苏旭“哈”地一声怪笑，他更用力地踮起脚尖、单手支墙，居然把自己困锁他和墙壁之间。不得不说，为了维持这个姿势，苏旭是有点儿费劲。可这满不耽误人家满脸狰狞：“那你认识字吗？”</p>

柳溶月冷汗直冒：“勉……勉强认识笔……”</p>

苏旭忽而伸手，柳溶月以为他要给自己一嘴巴，吓得赶紧闭目侧脸。谁知苏旭只是将他现在白嫩嫩的手指头杵到她鼻子底下：“既不会写字，你指上的茧子是怎么来的？”</p>

柳溶月慌张眨眼：“撸猫……撸的……”</p>

苏旭挑着眉冷笑：“既不曾读过书，你来书房做甚？”</p>

柳溶月吓得结巴：“走走走……走错道路！”</p>

柳溶月只觉苏旭嘴里一口软绵绵的热气儿喷到了自己的鼻尖儿上，他……他……他香甜馥郁，他……他……他吹气如兰……</p>

对着眼前如此活色生香的佳人，柳溶月也不知怎地，心头小鹿乱撞忽然改了止不住地浑身发冷。</p>

她直觉自己未来六十年做个男子一定挺难混的！因为但凡和爷们儿沾一点儿边儿，她怎么着也得对快贴到身上的这位“大姑娘”春心荡漾一下儿。</p>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p>

柳溶月现在看见苏旭就吓得眼眶儿发酸，鼻翅儿发煽，下巴颏儿止不住地直抖愣。</p>

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壮阳药，她为啥一直心如止水？</p>

唐僧长老是对女妖精不动心吗？必须是啊！唐长老一动心命就没了！</p>

柳溶月不是不识字，她自幼也很读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但她实在不愿意点这个头！既然读书识字，必要学习做官。柳溶月从头儿不想当官！她从小生在后宅、养在深闺，二门外的小厮都没见过几个。再加上天性温顺老实，妹妹都不怕她，后娘也常欺负上门。让她去当官这不是胡闹吗？</p>

再说女子为官、牝鸡司晨，诸多不祥！朝廷和牝鸡应该互相放过！</p>

所以眼前这位仰脖儿垫脚儿的大美人儿，在别人看来是媚眼如丝、在柳溶月看来是糊涂转向！</p>

而那想瞎了心的苏相公还在没完没了地把她摁墙上套话：“柳小姐，您别客气。媒人说你知书达理、识文断字、闺秀之中，属您才情最好！”</p>

柳溶月脊背死死贴着书房粉壁，她含胸吸腹，觉得自己就跟一幅画儿似地，已让苏旭给活活地拍到了墙上：“苏先生！媒人的话如何信得？媒婆子还跟我爹夸您性情温和，从不发火。最最难得是您家富贵天成、金莲地涌。您自己说，您哪条占着？”</p>

苏旭脸皮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他有些理亏地慢慢松开了按着墙壁的手指。</p>

柳溶月一得自由，立刻从苏旭腋下低头钻过，她满脸警惕地后退三步，唯恐他又要逼她做什么事。</p>

好在这回苏旭没再动手，他真心发问：“你当真没读过书？”</p>

柳溶月赶紧拨拉脑袋：“没读过！没读过！”</p>

苏旭还不死心：“你真不识字？”</p>

柳溶月都烦了：“不认识！不认识！”</p>

苏旭一把薅住了柳溶月的脖领子，拽着她大步流星朝东苑走去：“没关系！我教你！”</p>

柳溶月被拽得跟头轱辘外加大惊失色。</p>

那日，苏府幽暗的回廊内，久久回响着大少爷的惊声惨呼：“不……要……啊……”</p>

东苑书房</p>

此刻内室灯火通明，一张书桌摆在正中，桌子上面笔墨纸砚齐全，左右摆了小山样高的各种书籍。</p>

房间左右雁翅排开六个丫鬟，嘴上说是伺候茶水，实质上是要看个热闹：少奶奶教大少爷念书？这不是反了教了嘛！不是我们想看少奶奶笑话儿，普天之下论念书有几个能念得过我们少爷的？大少爷念书的时候，少奶奶您还怀抱儿呢！</p>

在这帮洋洋自得的姑娘里，也就诗素眉眼儿发木地老实站着。她想：嗯，挺好。你就教吧，我们小姐可是从小不爱看正经书。闺塾的先生都随她去瞎念去了，我看你有多大本事把她扳回正轨！</p>

其时，屋子里面庄严肃穆，知道的是大少爷念书，不知道的还当是少奶奶问案。</p>

柳溶月进得门来、股栗站站，只待丫鬟们举着棍子齐声高喊“威武”，她双腿一软就能给少奶奶下跪叩头。要说柳小姐命不好，老实胆儿小人偏遇稀奇古怪事。倘若是她妹妹朝颜嫁过来，这会儿估计好强的二小姐已经跟苏旭撕吧上了。</p>

自然，跪是不用跪的，苏旭还大发慈悲赏了柳溶月书桌后的座位，要她好好用功。大少爷愁眉苦脸地让少奶奶强摁在椅子上恶补功课，不得准许，不许起身！</p>

就在少奶奶即将开堂讲学之时，苏旭突然多了个心眼儿：这个热闹等闲不能让人观看，万一这个大少爷真的目不识丁，落在丫头眼里不就露馅了吗？他挥手将屋内丫鬟统统轰了出去，只留下诗素贴身服侍。</p>

既看不得热闹，还让少奶奶往出赶，丫鬟们自然不乐意，她们你拉我拽、臊眉耷眼地鱼贯出门。为防有人偷看偷听，苏旭命诗素牢牢地插上了门栓，自己把厚重帷帘也放了下来，直到再三检查，确定没人能够窥伺内部，苏旭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坐下。</p>

他却没有想到，如此举动引得院内仆人议论纷纷：“他们这是干嘛呢？”</p>

“怎么就把人都轰出来，还拉上帘儿了？”</p>

“这是有什么背人的事儿啊？”</p>

亦有好事的婆子拽着翠书偷偷打听：“这天还没黑呢，大少爷跟大少奶奶就要‘那个’啊？大少爷……‘那个’好了啊……”</p>

丹画心直口快：“您可别瞎说！少爷跟少奶奶在屋里念书呢！念得都是圣人文章！错了管换！”</p>

那婆子回头再看看那给遮得吹风不进、光透难出的房间，她心头不胜惊骇：“敢情圣人也写那个啊……”</p>

那时，柳溶月眼前平平摊开一本脆黄老旧的“那个”文章--《三字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