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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p>
刘嬷嬷满脸恚怒地捧着胃口在堂屋走来走去，她对眼前下跪的所有丫头疾言厉色：“当我缺心眼儿是怎么着？嗝！以为灌我一水饱儿能混过去了吗？你们这是替谁打掩护呢？嗝！说！少奶奶上哪儿去了？什么叫少奶奶忙着呢？忙什么不能让我瞧瞧？谁先招认我饶了谁！不说就扛着！今天不说实话，谁也别吃饭！”</p>
翠书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丹画、诗素跟歌玲一起朝她鸡抹脖子地使眼色！</p>
刘嬷嬷看向翠书，脸色稍缓：“翠书，嬷嬷知道你老实！你说！”</p>
翠书抹了把眼泪，真心实意地开了口：“嬷嬷，我是想说，您要不坐下问吧。您这溜达来溜达去的，我听您肚子里茶水‘咣咣’晃，我都替您胃疼。”</p>
刘嬷嬷勃然变色：“我问你这个了吗？我问你少奶奶哪儿去了！你管我撑不撑得慌吗？嗝！”</p>
丹画蹙眉犟嘴：“嬷嬷！少奶奶哪儿也没去。她就是忙着呢。我们真地只想请嬷嬷喝点儿奶茶歇一会儿。嬷嬷话带到了，不若回去禀告太太，待少奶奶忙完了，自然去太太那里请安，不差这一会儿。”</p>
刘嬷嬷冷笑：“你哄得是谁？倘若少奶奶在屋里，为何不出来同我去见她婆婆？府里又不用她煮饭，又不用她熬汤，她忙什么呢？东苑才多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她！”说着，她掀起内室的绣帘就要往里闯。</p>
少爷、少奶奶两边儿儿四个丫鬟顿时急眼，有志一同地扑过去拦着：“嬷嬷！使不得！”</p>
“嬷嬷，少爷的屋子不好硬闯的！”</p>
“嬷嬷！少爷还在屋子里！”</p>
刘嬷嬷气道：“少爷是我从小抱大的，我还看不得他的屋子么？”</p>
五个人正扭得不可开交，混乱处刘嬷嬷反手按在内室门板之上，酸枝木门应手而开，刘嬷嬷踉踉跄跄地闯入了内室。</p>
卧房之中，帘幕低垂。</p>
自少奶奶回门归来，这屋子已经重新布置。</p>
屋角银炉，暖意融融；金猊小鼎，暗香缥缈；双绣鹧鸪的金粉纱屏上斜搭着桃色肚兜；大少爷的衣服裤子胡乱扔在地上……</p>
略微摇晃的罗帐之内正不断传出些“吱呀”古怪的声音。</p>
眼见此情此景，站在门口的刘嬷嬷并翠书、丹画、诗素、歌玲齐齐倒吸了口凉气。</p>
刘嬷嬷顿时明白丫头们口口声声“少奶奶忙着”是什么意思。她大是难堪，暗自念佛：我真是老背晦了！人家小两口儿在被窝儿里忙活着，我怎么闯进来了？！老脸不要了不成？</p>
四个丫头心中不约而同地暗挑大指：行，大少爷（大小姐），有您的！脑子够快！玩儿得挺花！</p>
猛不丁进来这么多人，红帐中人鸦雀无声好像也不像话。</p>
果然，香榻里边传出大少爷的暗哑声音，他声音微抖，似是受了惊吓：“你们……你们进来干嘛？！”</p>
刘嬷嬷满面通红，连忙解释：“是太太打发我来的！太太有事儿找少奶奶……让她去一趟呢……”</p>
然后，她就听那红罗帐里大少爷的声音又小又颤：“嬷嬷！您去跟我娘说！少奶奶知道了……少奶奶忙着……少奶奶忙完了就去……”</p>
刘嬷嬷也是一时糊涂，脱口而出：“那少奶奶还得忙多久啊？”</p>
帐内的大少爷似是委屈到极处，终于发火儿，众人只听他捶床大喊：“我哪儿知道？！”</p>
刘嬷嬷给少爷吼得魂飞魄散，仓皇逃出大少爷卧室，她连拍着胸口说：“阿弥陀佛。该死了该死了。我这是说什么呢啊？”</p>
翠书、丹画就坡下驴，手脚不停把刘嬷嬷架出了堂屋。</p>
翠书嘀嘀咕咕地抱怨：“嬷嬷！我说什么来着？‘少奶奶忙着’！‘少奶奶忙着’！您非不信。看看！惹祸了不是？”</p>
刘嬷嬷抬头看看天色，满嘴冤屈：“天还没黑呢。饭还没做呢。谁能想到他们二位居然这就‘忙’上了！”</p>
丹画撇嘴：“没吃饭如何就不能‘忙’？咱大少爷二十五就中探花了！他从小到大哪件事儿不是赶早不赶晚？”</p>
刘嬷嬷臊臊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莽撞了。我这就去回太太的话。”</p>
目送刘嬷嬷愈走愈远，翠书、丹画双双松了口气。</p>
丹画不禁对翠书发个感慨：“你说，咱少爷还真聪明，一时半刻间居然能想出这么个德艺双缺的法子来！”</p>
翠书“噗嗤”一笑：“这么古怪的主意，亏他行端步正个人怎么琢磨出来的？脑瓜子让雷劈开窍儿了不成？”</p>
东苑内室</p>
心有余悸的柳溶月坐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帘幕拉开，她都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p>
歌玲刚喝了三大碗奶茶，看看屋里没露马脚，飞奔着上茅房去了。</p>
诗素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进来伺候“姑爷”。</p>
柳溶月摸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声音都变了：“刘嬷嬷走了？”看诗素朝自己点点头，她长长出了口气。</p>
然后，柳溶月就瞧诗素鬼鬼祟祟地看看四外无人，才坐在床前嗔怪地小推了自己一把：“小姐！你变个男人就学坏了！你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家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促狭事？我都替你脸红！”</p>
柳溶月长吁口气，她不太明白：“什么古怪的法子？”说实在的，她就听见外面嘀嘀咕咕了好久，然后刘嬷嬷“嗷”一声钻进来，问了她几句摸不到头脑的话，又“嗷”一声钻了出去。</p>
这场无妄之灾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化解，当真一头雾水。</p>
不过苏旭忽然发疯跑出去，居然到现在还没露馅，真是神佛保佑。</p>
诗素啐道：“呸！你还装憨！青天白日的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扮圆房，这谁教你的？”</p>
柳溶月“啊”了一声，她面红耳赤赶紧分辩：“我哪里有扮圆房那么不要脸？”</p>
诗素才不相信：“那您刚才在床上干嘛呢？”</p>
柳溶月愁眉苦脸地实话实说：“刘嬷嬷不是要找大少奶奶么？我想着，讲道理说我好像才是少奶奶。苏旭既然不在，要不然我穿回女装试试？谁知道现在身高体长的，原本那些衣服根本套不上去。再着急换回男装又穿不上了，所以衣裳裤子扔了一地。你们又要冲进来，我只好赤身裸体躲到被窝里。谁知钻得太急，一只脚还让床缝儿卡住了。拔腿就拔了半天。”她疑惑地问诗素：“刘嬷嬷真没起疑心？”</p>
诗素“嘿”然一笑：“可不就走了？小姐！我觉得吧……您可真是个福将！”</p>
柳溶月摁着胸口嘟囔：“别管福将不福将了，我都快吓死了。对了！苏旭回来了没？”</p>
诗素摇头：“没呢！您别担心他。人家当爷们儿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定然有他的去处，事儿办完了就回来了。也许这会儿他正拿着您的嫁妆吃香喝辣看大戏也说不定呢！”说着，她将柳溶月按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你就在这儿好好躺着装蒜吧。”</p>
柳溶月挣扎着起身：“不！我要起来活动活动！”话还没说完，她就见诗素伸出一个指头将自己摁回到枕头上，这丫头满脸坏笑：“可别！大少奶奶一时没回来，大少爷就一时躺床上不能动。反正在大伙儿眼里，你们俩现在得一块儿在床上‘忙着’。还有脸问刘嬷嬷为啥走？你想，你自己细想！”</p>
望着诗素远去的背影，柳溶月陡然明白过来，顿时满脸通红！</p>
她又羞又气地把拉高了被子遮住自己的面孔，心里把苏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p>
就这样儿，柳溶月百无聊赖地围着被子坐在炕头上，满腔腹诽地看着窗外日影渐渐西斜，看晚霞映入房间，看明亮的窗纱终于渐渐暗淡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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