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嘬死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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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宅正室</p>

苏受田大人指挥灭火归来，端坐屋中气喘吁吁。自从儿子娶亲，不到三日苏尚书已带了小厮灭火两回。您还别说，比起昨日洞房着火的手忙脚乱，这次苏尚书已经颇有些驾轻就熟。</p>

今后哪个大学士也别说自己矜贵清高、不事生产，那是他没赶上通身硫磺硝石的宝贝儿子！</p>

顺利扑灭了祝融之灾，苏大人心里其实特别踏实：行！这就妥了！以后圣上爱看不爱看我都没关系！就算朝廷把我官贬七级去水会救火，我也干得住！这就叫艺多不压身！</p>

做人，最重要就是想得开。</p>

无奈苏大人想得开，苏夫人想不开啊。</p>

苏夫人满脸凄惶地坐在内宅，无比困惑地看着眼前下跪的儿子儿媳。她也是大家闺秀，也是十来岁成亲，也是一路从儿媳熬起，二十多年才熬成婆婆。</p>

所以苏夫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自己千难万难娶回来的儿媳妇怎么这么能作妖？！这孩子怀抱儿那年不是挺老实的么？</p>

匆匆赶来的周姨娘俯在夫人耳边儿架桥拨火：“这才刚进门啊！三朝都不到啊！她已经拆家烧房了！这要是日子长了，您算算咱家有多少房子够她烧的？啧啧！还大家闺秀呢！我看可不如我们寒香老实听话！太太！这媳妇儿您得管！不管以后要闯大祸！”</p>

苏夫人就是好脾气，也让周姨娘挑唆得火上头。</p>

她虎起脸色，下定决心：“管！必须得管！”说到这里，平素温柔随和的苏夫人对着儿子媳妇怒目而视：“说！刚刚成亲！放着日子不过！如何就想起来放火烧家了？！”</p>

柳溶月自幼胆怯，苏夫人一拍桌子她一哆嗦。众人就瞧着大少爷畏畏缩缩地跪在那里，热泪含在眼中欲堕不堕，可怜巴巴哪儿还说得出话？</p>

苏旭看不上地白了柳溶月一眼，他坚信自己母亲温柔知理，定然不会听小人挑唆！</p>

于是，他脖子一梗、满不在乎：“回娘的话，我们没有故意放火！”</p>

苏旭做惯了尚书独子，从小被凤凰似的捧在手心，他自娘生了这根独苗，正室夫人做得稳如泰山。所以这些年来，苏旭将母亲的优容溺爱看做理所应当，即便他当真点了房，他娘也只会担心儿子是否烧了手？苏旭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是个难以相处的“恶婆婆”。</p>

柳溶月在旁边儿跪着，听苏旭当人“儿媳”也如此强横，不由心头赞叹：还得说苏探花有本事！跟“婆婆”也这么厉害！我可得跟他学学，做人才能不受欺负！</p>

苏夫人没想到新过门的儿媳居然还敢顶嘴！这婆婆就是好脾气、心头也冒火！你说这个新少奶奶，披散头发、穿炕单子、来见婆婆绣鞋都不好好提起来！真是毫无礼数教养！</p>

苏夫人恨声训斥：“混账东西！你看你这是打扮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闺秀!成何体统？！”</p>

原本战战兢兢的柳溶月听了这话居然有些欣慰：敢情苏旭也有让人数落“成何体统”的一天！这两天光听他数落我了！这么说我“亲娘”挺讲理啊！</p>

她偷眼瞅瞅跪在身边的苏旭，顿时觉得他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很不像话！</p>

想到这里，柳溶月不由自主地往苏夫人身边靠了靠。</p>

苏夫人正在火头上，她指着儿子儿媳声音颤抖：“你说！你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p>

看苏夫人如此疾言厉色，柳溶月“咣当”垂下脑袋，一言不发。</p>

柳大小姐不糊涂！你苏旭早上不是讥我跟傻子一样吗？我都傻了我还说什么？你聪明你应酬呗。天塌下来你也别问我，我中午刚认明白哪个是“我亲爹”！</p>

我有离魂症，我还含糊谁？</p>

知道柳溶月指不上，苏旭倒是个义气人。他抬头看向母亲，理直气壮：“娘！我们不是放火烧家！我们是摆阵祈福。儿在书中看到此法可以禳病消灾。我们如此施法，是希望旭郎早日魂魄得正。”说着大少奶奶瞥了跪在身边的大少爷一眼：“你回娘的话！是不是如此？”</p>

柳溶月先怯生生地看看大少奶奶，再抬头瞧瞧怒气冲冲的苏夫人，才期期艾艾地点了头：“是……是的……”</p>

在柳溶月心里，苏旭便如活阎罗般厉害；苏夫人是她威严“婆母”。她现在纵不是女儿身，还是对“婆婆”畏惧三分，所以说话磕磕绊绊的。</p>

少夫人皱眉呵斥：“说话就说话，不要东张西望！我说你怎么结结巴巴的什么都说不清楚？！”</p>

柳溶月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她扭着被火盆烫到的红肿手指、神情懊丧，不敢再说。</p>

眼见自己儿子居然被媳妇威吓成这样儿！苏夫人恚怒更甚！这媳妇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她怎么恁地嚣张跋扈？！还有没有伦理纲常？想她的旭儿自幼聪明伶俐，总角之年就是个极有主张的孩子，如何成了亲就如此被人摆布？不行！旭儿就算罹患病症、心头模糊，也断不能被媳妇欺负了去！</p>

想到这里，苏夫人心疼地拉起儿子，拽他坐在自己身边：“儿啊！你怎娶了媳妇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媳妇欺负你？此番放火只怕也是媳妇挑唆吧？”</p>

苏夫人一连三句不离“媳妇”，虽然不曾直骂，对儿媳的嫌恶已经不加掩饰。</p>

下跪的苏旭听着不对，连忙申辩：“娘！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拜阵祈福是我的主意没错儿，可她也愿意一试啊。她在一边帮忙您没看见么？她个大活人倘不想掺和，叫我如何挑唆？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吗？”</p>

柳溶月暗挑大指：本事！厉害！你跟你娘居然这么一嘴顶一嘴的，你就不怕“婆婆”发怒责备么？不过话也难说，人家三句话能打发四个官儿，他自有道理也说不定。既然人家都这么厉害了，我还是安心当我的窝囊废算了。且看他如何安抚“婆婆”火气，必是高招！</p>

苏夫人何曾被安抚？苏夫人勃然变颜色！</p>

她愤而拍桌：“没有规矩！婆婆和你爷们儿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他，他，他是谁？旭儿是你夫君大人！满口‘他’啊‘他’的。太不像话！”</p>

苏旭陡然给亲妈骂了个狗血淋头，顿时暗气暗憋：叫“他”怎么了？叫“他”谁不是人了？您和爷们儿说话又如何？我当娘们儿话都不许说了吗？</p>

看苏旭挨骂，柳溶月略感异样，却稍微安心：敢情苏旭跟长辈顶嘴也挨骂。还行，世道还是我知道的那个世道。</p>

苏夫人不理儿媳，扭头摩挲着儿子的肩膀。柳溶月从小没了生母，不被继母待见，极少有长辈妇人如此爱护怜惜，今天冷不丁受了苏夫人温柔抚慰，让她感动以极，眼圈都红了。</p>

那日柳溶月福至心灵，她微微侧过脸颊，将面孔挨在苏夫人手上，轻轻嘤咛：“娘……娘啊……”</p>

苏夫人又惊又喜！想旭儿上次这么和自己亲昵，还是他未满十岁的时候。旭儿到底是怎么了？可天下母亲谁能拒绝儿子对自己含泪软语？别说苏旭今年二十五，就是五十二，当娘的也照样心软！</p>

苏夫人爱怜地将儿子搂在怀里揉搓：“儿啊，不怕！有娘在，谁也不能把你欺负了去！旭儿是身上不痛快？还是心里不痛快？说与娘知道，娘给你做主。你媳妇儿要是不好，娘打她一顿给你出气。”</p>

苏旭听着火起：“娘！凭什么她不痛快，您就要打我？”</p>

站在旁边儿的周寒香冷嗤一声：“哟，这会儿想起来怕挨打了？烧房子的时候怎么那么能耐？”</p>

苏旭让周寒香怼得满脸通红！他从未想过，也不敢相信：自幼对他软语温存的娇俏寒香，居然如此尖酸刻薄！怪不得那疯道士说什么日月晦明、阴阳反背！我当了女人怎么谁都能踩一脚？</p>

柳溶月其时正让苏夫人爱抚得通体舒泰，根本顾不上苏旭。她揽住苏夫人的脖子，细声细气：“娘！儿得了离魂症，心头懵懵懂懂的，自然是身子不痛快了。”</p>

柳溶月虽占了男人身子，可目光神态依旧是个柔弱温驯的女孩儿。也是苏旭容貌俊秀，他如此一反常态地娇憨腻人，居然异样可怜可爱。不但苏夫人爱煞了这个如珠似宝的儿子，就连周寒香眼巴巴地看着如此美目流盼的“苏旭”，心头小鹿也是撞个没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