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明明是我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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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领了奖，心情激动，要感谢林朝阳本身没什么问题。</p>

熟悉庄重文文学奖设立前因后果的人都知道，林朝阳可算是奖项成立乃至在几个月里便形成了巨大影响力最大的功臣。</p>

但问题是，庄重文文学奖是由庄重文这位爱国港商出资设立的，用后世娱乐圈的话来说，这是金主爸爸，更何况人家今天还在场。</p>

陆遥一上来不感谢文协也就算了，把庄重文这位重量级人物也给忽略了，这在在场领导们看来，无疑是一次严重的WJ失礼。</p>

实际上陆遥也不是不感谢，只是把庄重文放到了第二位。</p>

可听完他的感谢，领导们依旧乐不出来，他们觉得陆遥还不如不感谢。</p>

与领导们略显阴沉的脸色比起来，庄重文却面色如常，笑吟吟的看着站在法国梧桐树下讲话的陆遥。</p>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我想我必须尽可能的精神饱满。</p>

我一边喝咖啡、抽烟，一边坐在写字台旁静静的看着桌面上的最后十来页初稿。</p>

那个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父亲，想起了父亲和庄稼人的劳动。</p>

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从生到死，每一次将种子播入土地，一直到把每一颗粮食收回，都是一丝不苟，无怨无悔，兢兢业业。</p>

我想我在稿纸上的劳动和父亲在土地上的劳动本质上是一致的。</p>

在最后的百米冲锋里，我无法控制住情绪。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为了不让泪水打湿稿纸，将脸转向桌面的空处。</p>

心脏在剧烈搏动，有一种随时昏过去的感觉，圆珠笔捏在手中像铁棍一般沉重，而身体却像要飘浮起来……</p>

在接近吃晚饭的那个时分，我终于写完了最后一行文字。</p>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前站起来，把手中的那支圆珠笔从窗户里扔了出去。</p>

我起身去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洗脸，那可能是我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在镜子里看自己。</p>

这张陌生的头颅两鬓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白发，整个脸苍老得像个老人，皱纹横七竖八，憔悴不堪……”</p>

庄重文文学奖的获奖感言环节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和要求，获奖人有十分钟的自由发言时间。</p>

陆遥站在法国梧桐树下，讲的是他上个月写完《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时的心路历程。</p>

这样一部总字数超百万字，耗时超过三年的煌煌巨著，所要耗费的心力非比寻常，在场多数人都是文学从业者，听着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同身受来。</p>

更何况《平凡的世界》在发表之初，评价并不算好，陆遥能够外界的舆论纷扰下坚持完成百万字的长篇创作，实在难能可贵。</p>

在场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陆遥，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人生》得奖，陆遥来京领奖时大家还有印象。</p>

那时候他还是个异常强壮的陕北汉子，短短四五年功夫，他的鬓角有些花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整个人的精气神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几二十岁，暮气沉沉。</p>

想到陆遥是为了写一部小说而将身体折腾到这个样子，即便是那些对《平凡的世界》获奖并不认可的同行，也不由得对他投去了钦佩的目光。</p>

“……我跟大家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单纯想抒发一下内心的感受，大家权当我是得了奖后的得意忘形。</p>

评委会能在《平凡的世界》只出了第一、二部的情况下将奖项颁给我，我感激涕零。</p>

现在第三部也写完了，《平凡的世界》终于可以以完整的面目展现在世人面前，我只希望它能够对得起评委会对我的信任，再次感谢评委会、庄重文先生和朝阳同志。</p>

这笔奖金我打算给女儿买一架好一点的钢琴，这几年为了写小说确实付出了不少，很少关心家人，惭愧！”</p>

陆遥的发言在最后对家人亏欠的忏悔中结束，却赢得了在场众人热烈的掌声。</p>

他的这番发言没什么官样文章，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话语触动人心。</p>

陆遥发言结束，接下来是谟言和扎西达娃两个获奖者的颁奖与发言，他们俩写小说的经历没有陆遥那么苦大仇深，不过发言还是很真挚的。</p>

值得注意的是，两人比陆遥拎得清，发言第一个感谢的是庄重文，然后是评委会，再然后才是林朝阳。</p>

等颁奖结束，庄重文被请到了人群中来，他是奖项的出资人，除了负责颁奖，最后的收尾环节还给他安排了讲话，充分体现了组委会对金主的尊重。</p>

在众人的注视下，庄重文说：“昨晚我下飞机去酒店，一路上听文协的先生们介绍了不少庄重文文学奖在内地引起的热议。</p>

到了酒店，还看到了《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这些知名媒体对奖项的报道。</p>

我很高兴，也很意外。</p>

说来惭愧，我只是出了一点钱，微不足道。当初我请林生帮忙的时候，可没有想过庄重文文学奖竟然会成为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奖项……”</p>

庄重文是个生意人，陆遥发言第一个感谢林朝阳，他根本不在意。</p>

他出资设立奖项是为名，现在看，花30万的效果简直比花300万的效果还要好，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p>

庄重文讲话后，也意味着这一届庄重文文学奖的结束。</p>

结束之前少不了要有合影，林朝阳家的法国梧桐树成了合影最好的背景板。</p>

合影结束，今天现场来的十几家权威媒体的记者开始了他们的采访，获奖作者、评委以及嘉宾们……小六部口胡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才冷清了下来。</p>

晚上，评委们和获奖作者聚在小六部口胡同举行庆功宴，李拓却将这场庆功宴称作是夏日版寻味斋文化沙龙。</p>

小六部口胡同的装饰并不华丽，也没有灯火辉煌，但今天这里却仿佛自带一圈光晕。</p>

欢声笑语，春风得意，热闹非凡。</p>

颁奖虽然已经结束，但对于几位获奖来说，他们的高光时刻才刚刚开始。</p>

李拓最会调节气氛，放下了评委的身份，他又恢复了爱热闹的性子，他追问陆遥、谟言、扎西达娃三人奖金的用途。</p>

陆遥之前白天领奖时，已经说了奖金的用途，说要给女儿买一架好一点的钢琴。</p>

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好钢琴，奖金也是花不完的。</p>

这可是10万元啊！</p>

谟言和扎西达娃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答案无非是拿来改善生活，这个答案中规中矩，但谈不上惊喜。</p>

李拓遗憾道：“你们都是当作家的，拿了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想象力如此匮乏呢？就改善生活？”</p>

林朝阳问他：“要是给你，你干嘛？”</p>

“我要是有这么一大笔钱啊……”李拓仰着头畅想，“就开个书店，卖的全是我爱看的书！”</p>

众人听着他的想法不由得颔首，从事文学工作的大多都有个书店梦。</p>

读书品茗，再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能以此谋生，多么美好的生活啊！</p>

“全卖你爱看的书，那不得半年就关板了？”林朝阳毫不留情的嘲讽道。</p>

李拓被他一下子从美好的想象中拉回到现实，顿觉扫兴，“你可真是没有一点生活情趣！”</p>

“等你什么时候开了书店，再说我没生活情趣。”</p>

“开就开！”李拓表现的很硬气，他拉着扎西达娃，可能是觉得Z族同胞比较淳朴，“达娃同志，你觉得我开书店的想法怎么样？”</p>

扎西达娃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怎么样。”</p>

众人哄堂大笑。</p>

今天的晚宴持续到了深夜，到最后吃喝已经不是重点，大家喜爱的是这样的氛围。</p>

六月初的燕京，夜风微凉，从四合院那一方天地望向深空，宇宙浩瀚，星河无垠。</p>

陆遥抽着烟，耳边听着屋内阵阵欢声笑语，遥望星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p>

“今天顾志成跟我说，《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征订数已经破了3万册。”陆遥吐出了一口烟，但那感觉更像是扬眉吐气。</p>

《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之前出版，征订数均不够好，勉勉强强达到了起印的3千册，是责编李金玉的一再坚持才得以出版。</p>

征订数不代表图书销量，但很大程度上代表的了书店和书商对这本书的看好程度，也就是说《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出版之时并不被人看好。</p>

一年多时间下来，情况似乎也验证了大家的看法，小说的销量确实不好。</p>

陆遥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当年一部《人生》火遍全国，至今累计销量已经超过百万册。</p>

以他的名气，新作如此表现，很多人甚至已经断言陆遥江郎才尽，就此陨落。</p>

可谁也没有想到，被那么多人不看好的《平凡的世界》和陆遥竟然也有翻身的一天。</p>

小说得了10万元文学大奖、节目播讲收获亿万听众，竟硬生生走出了一波逆天的上扬曲线来。</p>

陆遥口中的“顾志成”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的副总编，今天恰好出席了颁奖仪式，跟陆遥闲谈时他透露了《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征订情况。</p>

林朝阳轻笑着说道：“这才是开始呢。”</p>

有小说播讲和庄重文文学奖的加持，《平凡的世界》自此以后销量必然一飞冲天，征订的3万册确实只是开始。</p>

“朝阳，谢谢。”陆遥轻声说，眼神仍望着深空。</p>

“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你得奖的消息才出来几天，应该是广播的原因。我看《平凡的世界》啊，闹不好要成为你的棺材本儿。”</p>

林朝阳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陆遥转过头，表情郑重。</p>

“我不是说这个。其实应该说感谢大家吧，我没想到在小说第三部还没出版的情况下居然能得奖。</p>

你们的这个决定带给我的鼓励太大了，太大了……”</p>

陆遥的语气悠远，有着许多的未尽之意，充满了感激和感怀之情。</p>

林朝阳默然无声，他明白陆遥此刻想表达的与名利无关，而是身为一位创作者被人认可的那种成就和尊严。</p>

他拍了拍陆遥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p>

翌日一早，清晨薄雾。</p>

一些外地的评委陆续离开小六部口胡同，只有个别人留了下来。</p>

热闹了一个多月的院子彻底冷清了下来，冷不丁的林朝阳还有些不习惯。</p>

他中午去华侨公寓跟父母吃了顿饭，今天林二春难得在家，翻着报纸问林朝阳：“你们这颁奖弄的动静还真不小，那么多报纸报道呢。”</p>

林朝阳这几个月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庄重文文学奖上，林二春夫妻俩不太懂这些事，但少不了要关注一番。</p>

昨天的颁奖热热闹闹的去了十几家媒体，今早庄重文文学奖的消息便再次成为报纸上的热门新闻之一。</p>

三位获奖者和获奖作品的名字也随着这些新闻报道传遍大江南北。</p>

“10万块钱啊，普通人得赚多少年了，这老板可真舍得花钱。”林二春感叹了一句，又问林朝阳：“他这算是给自己打广告了吧？”</p>

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林二春嘀咕道：“这广告打得值！”</p>

从华侨公寓出来，林朝阳又开着车一路向北，来到燕大朗润湖公寓，跟岳父一家人吃了顿饭。</p>

这两个月他忙着评奖的事，一直也没在两家老人那里露过面。</p>

晚上他离开朗润湖公寓时，陶母问他什么时候去香江，林朝阳笑着回：“玉书这两天能回来，到时候我跟她一起走。”</p>

“玉书要回来？”</p>

“是啊，生意上有点事。”</p>

回到家里，林朝阳刚冲了个凉，杜峰跑了过来。</p>

“姐夫，你说我也搞个评奖怎么样？”</p>

杜峰说这话时眼神兴奋，好像有两簇小火苗在其中跳跃，整张脸都因兴奋而泛着红光。</p>

“嗯？”林朝阳满脸疑惑，“你搞评奖干什么？”</p>

“出名啊！你搞这个庄重文文学奖，那庄老板才出了多少钱？</p>

30万！30万就出了这么大的名，现在全中国有几个不知道他的？跟茅盾文学奖一样。</p>

姐夫，你说我出50万办个奖项咋样？是不是能跟他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