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真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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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西安，文协大院内。</p>

距离戊辰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院门上的对联却还在，被陕西春天难得的一场新雨浇得字迹斑驳。</p>

“陆遥，有信！”常年困守门房的保卫难得出动，给陆遥送了一封信。</p>

埋首于案头的陆遥没听见他的声音，直到信被扔到桌上才反应过来。</p>

“哪来的信？”</p>

“燕京来的。”</p>

保卫回了他一句便走了，陆遥看着信封上的邮戳怔怔的出神。</p>

片刻后，他拆开了信。</p>

给他写信的是叶咏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编辑，她当年在陕西下乡当知青，与陆遥是旧识。</p>

去年春天陆遥受邀访问西德，在燕京碰到了叶咏梅，两人多年不见相谈甚欢。</p>

临别前，陆遥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送给了叶咏梅作为礼物。</p>

陆遥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后叶咏梅联系到他，说想将《平凡的世界》录制成广播节目，陆遥对此当然乐见其成。</p>

等到今年3月末，《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的演播正式登陆中央广播电台的《长篇连播》节目，演播者还是演播界的新星李野墨。</p>

自己的作品由文字转化为声音，传遍亿万听众的耳中，陆遥心中欢喜不已，一扫之前小说发表、出版不畅的阴郁，更加积极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中。</p>

去年夏天，陆遥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书稿的创作，托人将书稿捎到了《花城》编辑部。</p>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首发于《花城》杂志，第二部创作完成后，依陆遥的想法，他当然是想有始有终，继续在《花城》发表。</p>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去年下半年《花城》编辑部出现了较大的人员更迭，《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书稿抵达编辑部后，迟迟未见动静。</p>

恰好那段时间陆遥也因为过度劳累而吐血，四处求医问药，没有心力去关心作品了。</p>

直到去年11月后，他在榆林寻得名医治疗，病情初见成效，立刻又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中。</p>

期间他断断续续与《花城》方面通信，《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后在文学界的反响并不理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在读者间的口碑。</p>

再加上编辑部人员变换较大，《花城》的许多同志对第二部的发表持保留意见。</p>

原来支持他的副主编谢望新现在调到了宣传口，接替他的副主编杜建坤力主杂志要开源节流，不赞同继续发表《平凡的世界》第二部，身为主编的李士非面对这种情况左右为难。</p>

杜建坤的举动并非是无理取闹，自86年之后，也就是林朝阳的作品绝迹于《花城》之后，杂志的销量出现了不小的下滑。</p>

这种下滑并非是《花城》独有的现象，而是全国性的。</p>

那些曾经广受读者欢迎，动辄卖几十万份的文学杂志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p>

除了销量的下跌，纸张、油墨、印刷、发行等环节的费用普遍上涨，也让《花城》编辑部压力巨大。</p>

因此《花城》在去年甚至不得不将杂志定价由1.2元涨到了1.8元。</p>

在这样的情况下，刊发第一部反响、评价并不好的《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对《花城》来说确实是有些为难的。</p>

最后陆遥无奈，不再寄希望于《花城》，转而联系到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的编辑李金玉。</p>

早在前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投稿遇挫时，李金玉便慧眼识珠相中了这部小说，只不过当时陆遥为了作品发表后取得更好的影响力，始终坚持能够在名刊上一期发表。</p>

后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在《花城》发表后，很快便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p>

现在既然放弃了名刊发表的想法，陆遥也没负担了，直接跟将第二部的书稿交给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p>

叶咏梅录制《平凡的世界》时，拿到的还是第二部的清样。</p>

等《平凡的世界》演播节目正式播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也出版了。</p>

叶咏梅在信中提到，《平凡的世界》播讲后的听众反响非常好，这让陆遥心中感到几分欣慰。</p>

在信的最后，叶咏梅还提到了最近有其他省市的电台想要播放《平凡的世界》的演播节目，她想征求一下陆遥的意见。</p>

看到这段文字，陆遥受到了鼓舞，更加高兴。</p>

这还有什么可征求意见的，同意！必须同意！</p>

他高兴的打算写封信给叶咏梅，刚铺好信纸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效率了，还是打电话吧。</p>

于是陆遥借了文协的电话联系到叶咏梅，两人交流了一番后，陆遥言谈间流露出对小说出版后反响平平的失落。</p>

叶咏梅安慰道：“陆遥，我始终坚信《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眼前的挫折而气馁。”</p>

“咏梅，我明白，我会整理好心态的。”</p>

听出陆遥言语间的黯然，叶咏梅又说道：“对了，你听说了吧？《平凡的世界》入围了今年的庄重文文学奖，听说获奖机会还不小呢。”</p>

“是吗？那是好事啊！”</p>

陆遥强装出几分兴奋，又与叶咏梅聊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p>

等挂了电话，他先显露出愁容。</p>

《平凡的世界》入围庄重文文学奖的消息，陆遥十天之前就知道了，一开始他还兴奋了两天。</p>

后来冷静下来，他便没那么高兴了。</p>

《平凡的世界》是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作品，他对于作品很重视，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p>

这部小说才发表、出版了第一、二部，他心目中的“大世界”还没展开呢。</p>

如果说是规划中的三部曲都写完发表之后，那他很有自信得这个奖，可《平凡的世界》现在终究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他实在没信心。</p>

甚至，他觉得能够被提名入围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了。</p>

得奖啊！</p>

陆遥抬头仰望着天空，等到《平凡的世界》完稿那一天，他一定会去搏一搏的。</p>

10万块钱奖金呢，还真诱人，能抽多少包烟啊！</p>

沪上，复旦大学。</p>

五月的南国，深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色之中，南京路两旁的香樟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散发着独特的清香，以树荫遮蔽着漫步其下的学子们。</p>

相辉堂大草坪前，聚集着一群身着夏装的学生。</p>

他们的眼睛闪亮，神情亢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顾盼间神采飞扬。</p>

“我觉得最佳长篇小说奖一定是《穆斯林的葬礼》的。同样是写家族史，它以爱情悲剧为线索，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文化的冲突以及命运的无常。</p>

在我看来比《古船》的写法要优美的太多了，它对历史文化、人生价值、爱情和信仰这些问题的问题思考也更深刻。”</p>

扎着马尾辫的女学生说起心头好，眉梢尽是欢喜，双手不时在空中比划着。</p>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半躺在草坪上的男同学接过话茬。</p>

“要得奖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们文学社的提名只代表了校内学生们的部分共识。</p>

《穆斯林的葬礼》是很优秀没错，但不代表其他作品就差。</p>

柯云路的《夜与昼》、贾平娃的《浮躁》、凌力的《少年天子》……优秀的作品太多了，《穆斯林的葬礼》也不见得就比这些小说强。”</p>

马尾辫女生不认可男同学的话，正欲反驳，她身旁的同学兼舍友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都忽略了一部作品。”</p>

“什么作品？”</p>

“陆遥的《平凡的世界》。”</p>

马尾辫女生微微诧异，“那本书？不是还没写完吗？能提名已经很牵强了。”</p>

这群正在相辉堂大草坪上畅谈的学生都是复旦大学春笋文学社的社员，春笋文学社是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机构之一。</p>

这年头各个大学之间的联系相比后世要紧密不少，尤其是文学社和诗社之间的串连，更是密切。</p>

各大学的初选名单提交给评委会后，不少大学之间便交流了各自的提名名单，因而他们这些经常参与文学社活动的学生对于提名作品的了解甚至要比一般的作家还多。</p>

“没写完是没写完，不过我觉得小说还挺不错的。”</p>

马尾辫女生听到舍友的话，眼中除了诧异，还隐藏着一丝不屑。</p>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后口碑不算好，这在春笋文学社的社员之间几乎是共识。</p>

“不错？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这部小说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p>

“以前是有点这么觉得，不过我最近在听中央广播电台播讲的小说，听到第二部，感觉我对第一部的评价有些操之过急。”</p>

舍友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兴趣，大家问：“你的意思是说第二部比第一部好不少？”</p>

“不止是好不少，关键是故事展开了，那种宏大的叙事感越来越强烈。”</p>

这时有同学也赞成舍友的看法，“演播我也听了，第二部确实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p>

《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上个月才刚出版，因为第一部的口碑，看过的人极少，反倒是演播节目的听众有不少。</p>

见他们两人对《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评价都这么高，周围的同学兴致更浓了，有人已经决定这两天就买来书看看。</p>

庄重文文学奖评委会的工作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即便因为评奖条例和规则的设定，已经在初选阶段为评委们省去了大量的工作，但仅1个月的终选时间对于评委们来说还是很紧张。</p>

评委会的二十多位评委，除了几位年过七旬的老同志由于精力不济，隔两天才出现在小六部口胡同之外，其他的评委在这段时间里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p>

这其中就包括了李拓。</p>

他早年以写小说出道，后又写电影剧本、写电影评论和文学评论，多年以来代表作没几部，干的事却不少。</p>

总结起来就是样样通，样样松。</p>

当然了，他这个“松”指的是跟那些一流作家相比，实打实的说，李拓的创作实力是相当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获得全国奖，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受到文坛同仁的推崇。</p>

他是个爱热闹、爱新鲜事物的性子，因此对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工作更加上心。</p>

一周七天，他有六天半都待在小六部口胡同西院。</p>

每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评论，要么就是跟评委们讨论作品，表现堪称劳模。</p>

也就周日中午的午饭后，他才会蹬着他那辆大二八往东大桥方向回家一趟，在家里待一晚上，隔天一早又会跑到小六部口胡同来报到。</p>

评委会的首轮投票结束后，评委们的心情轻松了不少。</p>

投出来的这15篇（部）作品的水平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优中选优，无论结果是哪一篇（部），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p>

而且经过前半个多月的阅读和讨论，评委们对于这些作品都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接下来大家要做的就是权衡自己心中所属，在最后投出那宝贵的一票。</p>

首轮投票后的周末，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p>

热热闹闹的吃完午饭，李拓跟众同仁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往东大桥而去。</p>

到了家楼下，正碰上“战斗”归来的邻居。</p>

“呦！老何，这买的什么呀？”</p>

“大米豆油、洗衣粉、卫生纸。”老何手上的战果丰硕。</p>

在执行单休的年月里，星期天有个别致的称呼：战斗的星期天。</p>

一周里积攒的家庭事务都要在这唯一的休息日完成，不以战斗的雷霆之势快速解决，那是不行的。</p>

李拓热情的与老何聊了几句，上得楼来，敲响家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