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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有十二骨,每断一根,便如剜心之痛,每生一根,伤筋动骨血髓错移,有多疼。呢,我也不知道,就像死了一样。”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霍狸微微诧异,抬眸回望:“什么东西。”
凤青心平气和,道:“我的凤凰心脏。”
“咣——”
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霍狸木然僵硬了动作,眼眶湿润:“我以为、我以为你,”
一张嘴,满腔涩意,便如鲠在喉,几乎发不出声音。
而凤青,目光都不曾停留,侧身负手,语气平淡极了,他说:“鸣谷,从明天开始给沉雪苑送药,一日两盅,七日不间断。”
当年,她得他的凤凰心脏之前,也是喝了七日的药,一日两盅,从未间断,如今取回,也依然如是。
难怪,他给她煮了一壶天星子。
鸣谷称是。
霍狸便如抽去了力气,瘫软坐下,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仍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她。
铁兰心急如焚,趴跪在了霍狸身边,低低抽泣道:“妖尊,你若取了姑姑的心脏,便等同于要了她的性命啊,求妖尊手下留情,姑姑她……姑姑她毕竟赔了您这么多年。”
凤青微微转眸,俯睨过去。
“不是她的心脏,那是我的。”他说。
霍狸满眼泪光,望向他。
凤青眼底像未曾晕染开的浓墨,黑白素色,分明看着地上的泫然欲泣的她,眸底却只余一团黑,仿若置身事外的旁人。
凤青道:“当年那十三碗心头血,我一滴都没碰,从不欠你什么,我的这颗凤凰心脏你也用了两百多年了,你该知足。”
知足吗?
两百年相伴,却没能换来他一次倾心以待,她如何知足,她还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求。
不甘,不甘极了。
霍狸擦去眼底湿润,起身迎面走向他。
凤青退。
她的脚步戛然而止,苦笑了一声:“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凤青沉默。
隔着五米远的距离,远到霍狸根本看不清他眼眸中的光影,一定是山水墨画一般,淡漠得无关颜色。
霍狸问他:“当年你为何会剜了心脏给我?”
眼里浮光掠影,他不痛不痒地回:“修清道,断七情。”
呵。
原来,仅此而已。
她得了他的凤凰心脏,却与她无半点干系,果然是凤青呢,绝情绝义至此。
霍狸喉头微微哽塞,她满腔的酸楚,又问:“现在你又为何要要回去?”
凤青拧眉,略微思考。
眉梢抚平,他神色微微霁然,声线轻快了不少:“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那颗凤凰心勉强可以给桃花当提亲的聘礼。”
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呢。
理所当然地将她的寿命,给了另一个女子。
即便,这颗不老不死的凤凰心,对人族不过只能延年益寿,修不得永生,也练不得妖术,却还是令他如此厚此薄彼。
修清道,断七情……
剜了心脏又如何,还不是让那女子占了他的心,牢牢桎梏。
霍狸笑,自嘲地大笑,笑着笑着,干涩的眼睛流出了两行清泪。
“姑姑。”
“姑姑。”
“妖尊。”
“妖尊,求您放了姑姑。”
“妖尊……”
侍女的声音抛于身后,凤青已走远,未曾回过头看上一次。
两百年相伴,同那风雪一般寒凉,不是无情无义,是本就无关紧要,这便是凤青,受了千年孤寂,守了千年积雪,锻造了一颗硬如磐石的心。
不,他才没心,他把心给了那个人族的姑娘。
鸣谷在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凤青。
他斟酌一番:“妖尊,鸣谷有句话想问妖尊。”
凤青温声嗯了一句。
鸣谷思前想后地想了想措辞:“您是在想娶小殿下之后,才想把心脏要回来当聘礼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是。”凤青道。
果然,聘礼只是个由头。
隔了片刻沉默,凤青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前头飘至风吹的方向,带了几分快意,他道:“早就想把我的心脏给桃花,我的东西都是她的。”
呵呵,果然都是红颜惹的祸。
若要让霍狸听了凤青这般淡薄冷漠的话,怕是,心头又要插两把刀子,同样,若让那小祖宗听了,估计得上月亮上去唱曲庆祝。
“到时让鸣谷动手吧。”见了血,他还不是不大放心,毕竟,嗜血成性是魔的本性。
凤青语气淡然自若:“我来。”
鸣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给小公主的聘礼,妖尊大人自然是十分上心,鸣谷又想到了什么,追上凤青的步子。
“天星子入药还需七日,霍狸姑姑恐怕不会坐以待毙。”鸣谷道。
上古神兽的心脏,妖族得了,可不老不死,哪个会不动心,何况霍狸当初取十三碗心头血,自己那颗心早便烂穿了,会贪婪也无可厚非。
凤青不咸不淡地道:“我给她留了一条活路,她若要走死路,不必拦她。”
鸣谷了然。
如此说来,若是霍狸识趣,还能有几日活头。
“那小公主她?”
凤青脚步顿住,神色骤然暗下了。
“找她。”凤青看向鸣谷,眉宇紧锁,耳提面命着,“要快。”
鸣谷宽慰:“她与父亲母亲在一处,不会有危险的。”
凤青轮廓紧绷,有些慌神:“她与谁在一处,我都不放心。”
只要事关桃花,妖尊老人家便时时担惊受怕,甚至……变成凤凰飞去到处找,如此神佛之妖,却像只无头苍蝇一般。
“鸣谷明白。”
只是这小公主藏身的结界……难办难办!
北赢南域,是妖族气候最为湿润温和之地,正值冬季,南域仍是枯木逢春,一派生机盎然之色。
一处山涧,结界重重,笼罩在一层朦胧水雾里,景色宜人,却格外安静,不见一点声息,便是山涧上方,鸟儿也不曾飞过一只。
竹屋三两间,坐落在树木丛生的山中。
屋外,黑衣劲装的男子严阵以待,围了三层,模样俊美的男女伫立在屋前,正是大阳宫的帝后。
那么屋里是桃花公主无疑,也就只有桃花公主能如此兴师动众。
她不让父亲母亲进去,屋里只有她和荣树,她们已经来这个竹屋一天了,她喝了三次药,荣树问了好多次有没有准备好。
要准备什么呢?
屋里各个角落都铺了软软的垫子,所有尖锐坚硬的东西全部都收起来了,桃花也大概猜得到要准备什么了。
她坐在一张矮矮的榻上,抬头喊:“荣树。”
荣树蹲在她面前,问她:“怕了?”
桃花摇头。
她脱了鞋,盘腿坐上去,用软软的语气同他商量:“别让我爹爹娘亲进来,别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我不想让他们心疼难受。”
他说:“好。”
她又说:“要是我撑不住了,你就跟我讲讲青青好不好?”
荣树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这一日,荣树不像以往的坏脾气,待她耐性极好,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桃花想,荣树真是一头极好的鹿,以后一定要给他好多好多宝贝孝敬他,他高兴的话,多喊他几句师傅也是好的。
好鹿,就应该有好报的。
桃花特别严肃郑重地说:“若是,有什么后果,你别替我担,别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您是师傅我是徒弟,我受不起也还不起的。”
什么鬼师傅徒弟,又是受又是还的。
荣树听着不爽,觉得这蠢徒弟有时又极其聪慧,将人情世故分得一清二楚,有恩必报不欠人情。
跟他见外呢!
他也不给个好脸色,直接不爽她:“哼,你以为我蠢吗?”
要不要给她担,哪里用得着让她知晓,又不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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