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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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没有克服,她想,她只是浑噩。</p>
她又在幻想着工作结束后她能完成一个很好的解释,解释她和电风扇的清白。迷迷糊糊间,她又到了大隔间。</p>
这时,她才注意到抬了一路的木桶。它们真的很沉,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有声音在响。她开始好奇这木桶里面装着什么。</p>
“新装来?”士卒里有人笑着问她。</p>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p>
“那你来开吧。”有士卒在促狭地笑。幕雅环看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促狭地笑,无论士卒还是厨娘。而且这种促狭,是她今天频繁遇到的那种。她隐隐不安。</p>
“没听见吗?你来开。”开始有呵斥响起。</p>
幕雅又有点浑噩,她迷迷糊糊就开始俯身解着木桶上绑得结实的绳子,这不太好解。</p>
“快点!”有人推她。</p>
她赶忙快点, 但一急反而更慢了,她的手笨拙得像冷藏鸡爪。</p>
“费劲儿!”有人挤开她,利索地解开绳子,然后后退,示意她掀开毡布。</p>
幕雅又抬头环视,她看到了大量暗戳戳积蓄到临界点的恶趣味。她这几天对这太熟悉了,她明白这又是一次捉弄。</p>
她打开了。看见了一大桶蠕动的蛆虫,肥肥白白,密密麻麻。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隔间里的气味就是蛆虫的,那些反光的粘滑痕迹就是蛆虫们的粘液。</p>
她些惊愕,毕竟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过蛆虫和苍蝇了,一下子感到了恍如隔世的陌生。但还不至于恐惧。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蛆虫会被装在桶里,搬到厨房。</p>
一股浓郁的失望情绪充塞空间,席卷而来,让她警觉,迫使她再次抬头环视。</p>
她看到了群体的批判,她成了扫兴的祸根。</p>
但他们似乎还有计划,她手里被塞进了一根木杵,有人给她示范,教她怎么捣碎这些蛆虫。</p>
幕雅更愕然了,为什么要捣碎蛆虫。这很恶心。</p>
但她顺从地照做,强忍着恶心,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成了半截在剧烈蠕动的白蛆。尽量屏蔽那些噗叽叽声。她似乎听见了蛆虫的刺耳哀嚎,它们会叫吗?</p>
有人打了她一下,让她睁开眼。</p>
她睁开了,咬牙继续捣着。委屈像朦胧的梦,无论剧烈还是平缓,都只在她体内萦绕,照不进现实。这很好,这给她体面。</p>
在压抑的机械运动中,莫名的,她将不哭出来定性成了崇高的锚点,是不屈的反抗。她不再十分恐惧,至少不恐惧于蛆虫。</p>
渐渐的,她感觉她不是在捣碎蛆虫,而是在高唱悲歌。一种骄傲油然而生,她有些鄙夷这些人。虽然她仍害怕他们,但这不冲突。</p>
她逐渐抬起来头,时不时环视。她为这些人脸上的浮现的每一丝扫兴和失望而骄傲。</p>
“糙。”有人低骂。</p>
士卒们走了,有人粗重地撞了她几下。</p>
她停下了,感受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和这场莫名其妙的胜利。</p>
她茫然地再次环视,却被厨娘们眼中的神情惊慑到。她们让她明白,战斗仍未结束,她们是更有耐心的对手。</p>
但没人说什么,所有人都拿起了木杵,开始捣着一个个桶里的蛆虫。她们开始闲聊了,但没人与她交谈。</p>
幕雅愈发麻木地捣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患有夜盲症的小鹿,聆听着狼群的低笑,恐惧于随时会从不起眼黑暗中发起的袭击。</p>
这般捣了很久,幕雅心神俱疲。每个桶里的蛆虫都成了白色的泥。</p>
她再次强打起精神,警觉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刚才还只是时不时的一眼,但现在是公然的、所有人一起光明正大的揶揄。</p>
战斗又开始了。</p>
有人搬来一盒盒调料,有结块儿的五颜绿色的盐;有一盒盒污秽包装的粉末,有一瓶瓶不知过期多少年的调料,有些未打开生锈的封口便只剩下小半瓶了。</p>
它们被随便地倒入蛆泥中。幕雅更懵了,但也更警觉了。</p>
又有食物残渣和少量的黄乎乎掺黑点的面粉,被倒入搅拌。</p>
那一个个大石臼也被动用了起来,大量的油装满了它们,黑漆漆的油,底部起码有三成黑煤渣似的沉淀,表层飘着五光十色的华彩。</p>
有人搬来梯子,打开了隔间顶层的通风口。有人搬来柴火架,放在石臼下加热。有人拿出一张张大木盘,将蛆泥团成饼状,放在木盘上。</p>
油温升高,冒烟;蛆泥成型,摆好。幕雅被推到石臼前,手上被塞了一个大夹子。</p>
滋啦!</p>
蛆泥饼入锅,吱吱作响,翻滚个不停。蛆虫们好似未死,仍在哀嚎。幕雅呆呆看着这一幕。她周围,所有人都在压制笑意,她们想要更多。</p>
“搅动,别糊了。”有人和她说。</p>
幕雅未动,呆滞地拿着夹子。</p>
她被踹了一脚,很重。她下意识开始搅动。</p>
搅着搅着,她扔下夹子跪在地上,直接吐了出来。一下接一下,将什么都吐了个干净。</p>
哄笑像海浪,终于响起了,来势凶猛。幕雅感觉自己坠入了漂浮着呕吐物和蛆虫的汹涌大海。昏黑的海底有蠕动的半截蛆虫和它们的哀嚎。</p>
幕雅吐了个昏天暗地,她不知哄笑响了多久,她们又有多满足。</p>
直到她被拉起,手中又被塞了一个夹子,上面夹着一块儿肉饼。和食堂里摆的那些一模一样。</p>
“吃。”</p>
有人和她说。</p>
她终于屈辱地哭了出来。不同于刚才因剧烈呕吐而起的眼泪,这次是滚烫的岩浆,灼得她灵魂颤抖。</p>
她输了。</p>
“吃。”有人捏住她的手,控制着夹子,将肉饼往她嘴里塞。</p>
幕雅猛地甩掉夹子,跪在地上吐,苦涩的酸水泡得她难受,也许还有胆汁,酸苦成了构成她的主旋律。</p>
踢打,踢打,像暴雨。在这大大的隔间,在这重重的石臼和木桶边。翻滚的油锅,捣成泥的蛆虫,倒在呕吐物里的幕雅,狂笑和谩骂,和谐交织。</p>
厨房里有条不紊,热闹就像路边的野花,时不时看两眼就好。午餐仍在准备着,一片祥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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