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像是那人提起那个什么小道长时，眼角眉梢害羞带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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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幽幽吐出一个字，恰好是我心中所想。</p>

——这个人果然又看见了我的心声。</p>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索性顺水推舟：“兰这个字你喜欢吗？”</p>

“喜欢。”</p>

男子几乎是立刻作出了回应：“你喜欢我就喜欢。”</p>

……又来了。</p>

又是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p>

可是，看兰的样子又像是真心觉得还不错，我终于还是放下心来，不再纠结于此。</p>

“兰，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不会觉得害怕吗？”我问。</p>

想着在天亮之前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p>

“习惯了。”兰回答，像是不甚在意的样子。</p>

我有些好奇：“也不会觉得孤单吗？”</p>

这次，兰停顿了片刻，才轻声答道：“从前会，但是现在不了。”</p>

男子面上的笑容收敛，幽深的瞳眸中难得闪过一种像是落寞的情绪，他看着我，目光穿过我所在的地方看向屋外的漆黑夜色。</p>

我愈发好奇，又觉得继续追问下去，似乎不太礼貌。</p>

像是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兰忽然开口，眸子幽幽地调转回来，重新落在我的身上。</p>

“不问问我为什么？”他说。</p>

我想了想才道：“那你愿意告诉我吗？”</p>

“当然。”兰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p>

他说，其实人不是一开始就会感觉到孤单的。</p>

总要先感觉到热闹，才会在热闹散场的时候浮现冷清的感觉。</p>

他从前就是习惯了一个人，也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p>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像是麻雀般叽叽喳喳在耳边闹个不停。起初，他觉得吵闹。可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得不忍耐。</p>

再后来，渐渐地，他习惯了一天中每当特定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提着新鲜采摘的香花和点心而来。那人带着暗室中所没有的朝气和阳光，在他的耳边不知疲倦地说着白日里发生的新鲜事情。</p>

哪边的坡子的花树开了，哪边林子的果树结果了。风从一边的山坡吹来，吹得镜子般的湖面掀起层层的涟漪。一条肥美的鱼儿跃出水面，来不及落回去，又被盘旋低飞的猎鹰一爪子抓了去，带去高空不见了踪影。</p>

都是这样细碎却生动的画面。</p>

那个人讲的时候，他不做任何附和，讲完了也不做一句评价。只是默默吃完了对方带来的点心，又把带着露水气息的花朵放进瓶中。</p>

在那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该如何度过。</p>

但在那之后，他想，往后余生若是皆可如此，倒也算是不错。</p>

可忽然有一天，他等的那个人来晚了。</p>

而在那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等。</p>

那个人终于姗姗来迟，依旧带着点心，却忘了带花。</p>

那还是许多年来的头一次，对方讲起了花鸟树木之外的东西——那是一个从外头来的人。</p>

自外间而来的青年，拥有着此间男子所没有的温润笑容和疏朗气质。</p>

【就像是那些话本子里的仙人，书上不是都说仙人是隐居在云雾飘渺的高山之上的吗？听阿爹说，小道长就是从好高好高的一座山上来的，而且山间的积雪终年不化，白茫茫的一片，可漂亮了。】</p>

对方兴致勃勃地向他描述着那位外来的小道长如何如何特别，如何如何可爱。</p>

他却望着瓶中有些萎靡的花朵出了神。</p>

终于他打断对方，问：【明天可以带些新的花过来吗？】</p>

对方顿了一下，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一朵花怎么会有自己口中的小道长来得重要。</p>

——可惜，在他看来刚好相反。</p>

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未曾谋面的什么小道长。更是因为后者害他没有收到当天的鲜花，当时就在心里默默记恨上了。</p>

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p>

因为他不忍心看那个人失望的面庞。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想失去对方带来的花和点心……也许还有每天两个人彼此相处的这短短时光。</p>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个人准时带着点心来了，也带来了他喜欢的花。</p>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像是几乎占据了所有话题的小道长。</p>

像是那人提起那个什么小道长时，眼角眉梢害羞带怯的笑。</p>

对方从前从不这样。</p>

他想，这个什么所谓的小道长莫不是什么妖魔幻化而成的妖道，专门蛊惑人心的那种。</p>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还多亏了那个人带来的话本子。</p>

饶是他不喜欢，后者也会不厌其烦地跟他讲述其中的故事。</p>

但现在只剩下了——小道长、小道长、小道长……小道长长，小道长短的，实在是叫人厌烦。</p>

他想，如果能把那个什么小道长杀了，一切是不是就能回归正轨？</p>

他觉得，有试一试的必要，可惜，还没等他采取行动，突然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族的大事——一直受到专门供奉，代代相传至此的秘宝不翼而飞了。</p>

与此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个外来的青年。</p>

什么仙风玉骨的小道长，原来不过是个图谋不轨盗取宝物的无耻贼人。</p>

所有人都这样说着，现任族长更是在一夜之间老了不知多少岁。</p>

而从那之后，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出现。</p>

最后一次送来的鲜花在暗室中无声无息地枯萎，掉在地上，在他的眼前碎成了粉末。</p>

他知道对方不会再来了。</p>

就像他知道对方其实才是那个真正盗取秘宝的人。</p>

“当然，那个什么小道长也并不无辜，因为那个人盗取秘宝的目的就是将东西当做信物送给这位心上人。”兰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就不往下说了。</p>

我不禁追问：“后来呢？”</p>

“后来呀。”兰伸手拨弄了一下角落里的烛火，跳动的火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白色的烛泪倏忽滴落，“都死了。”</p>

“都……死了？”</p>

“嗯，失去秘宝后不久，一支外来的军队气势汹汹地冲破禁制闯了进来。整个族中，除了我之外的人没有一个活到现在。”</p>

“……”</p>

兰若无其事地说着令人心惊地话语，转头看到我惊骇到不知所措的模样，居然轻轻地笑了。</p>

“哦对了，差点忘了说了。”他缓缓补充一句，“那支军队刚好姓黎。而当初那个携秘宝不告而别的青年，好巧不巧恰恰就姓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