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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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去死了。”贺境心顺着春杏的话，问了一个问题，“田成手脚上的麻绳印子，是提前弄上去的，但有个问题，田成死之前，有人听到了绳子从房梁上摩擦的声音，但我们在茶楼并未找到绳子。”</p>

春杏顺下眼睫，淡淡道：“你说这个啊……你们检查一下田成死之前的那件戏服自然就明白了。”</p>

贺境心看着春杏，“最后一个问题。”</p>

春杏藏在身后的手，蓦的攥紧了一些。</p>

“那张花笺上，为什么会有荣氏典当的印章图样。”贺境心盯着春杏，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p>

春杏却茫然地看向贺境心，“荣氏典当？我不知道。”</p>

贺境心：“真的吗？”</p>

“我知道荣氏典当，但我不知道印章，花笺是荣娘写的，也是她自己准备的，我蛊惑她去约王家那位纨绔见面，只是想把她引到茶楼去，你说的花笺上的印章，我不知。”春杏道。</p>

她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p>

贺境心盯着春杏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是吗，莫非这就是个巧合。”</p>

“是不是巧合我不知。”春杏却没有顺势就着台阶下来，“那花笺从我手里到王家少爷的手上，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手。”</p>

贺境心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交代的这些，我会让人去查的。”</p>

春杏脸色白了白，她知道这些罪，足以让她被砍头了。</p>

“我再问你一次，这些真的都是你干的吗？”贺境心问。</p>

春杏跪坐在木板床上，她低着头，“是，我听说宋大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他不畏惧权贵世家，便想借此机会，让宋大人去查王家，王家作恶多端，只要去查一定能查出来。我动手的太仓促了，我以为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破绽。”</p>

贺境心看着春杏，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身出了女囚牢。</p>

春杏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抬起头看向贺境心远去的背影，她再次低头的瞬间，泪从眼眶中滚落。</p>

贺境心走出女囚牢，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她此时的心情，却比刚刚更加恶劣。</p>

因为她很清楚，春杏在说谎。</p>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春杏说出来的这些是真的，但她却是用说假话的方式说出真相。</p>

她刚刚一直在观察春杏，春杏说的这些的的确确发生过，她也的确和王家有仇，甚至她敢肯定，让衙役去查，春杏说的这些绝对都能得到证实。</p>

因为必须得是真实的理由，才能让这个案子结束。</p>

让春杏坐实自己是主谋的人，绝对是世家那一边的，让一个和世家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反水，绝对是拿捏了春杏的某个把柄。</p>

很憋屈。</p>

哪怕贺境心不是春杏，她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憋闷感。</p>

外面阳光明媚，可是站在阳光下，贺境心却仍然半点察觉不到暖意。</p>

她抬起脚，狠狠踢了一下边上的柱子，这操蛋的世道。</p>

她曾经可以冷眼旁观，觉得很多人会走向毁灭和不幸，有自身的原因，毕竟没有人强迫他们去做选择，每个人当下做出的决定，是由曾经的经历，本人的性格，还有当前的局势共同影响而做下的。</p>

她习以为常的那些苦难，此时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p>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宋钺待的久了，她现在非常非常的生气。</p>

太欺负人了。</p>

普通百姓，只是为了活着，吃一口饱饭，不挨饿受冻，就已经拼尽全力，他们所求并不多，他们很能忍耐，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还能熬的下去。</p>

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诉求，都能被人残忍的毁掉。</p>

仰天山下，失去村落的柿子沟山民如此，鸢娘，妙娘，田成，荣娘等等等等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p>

甚至于，他们比陈虎他们要更加可悲。</p>

春杏刚刚说的那些，可能很多人都只会注意到歹人的蛮横残忍，但其实更加可怕的是什么呢，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他们的财富大多是带着血的。</p>

土地兼并，买卖人口，隐匿户籍。</p>

藏在春杏话里，最可怕的一面，堪堪浮出水面。</p>

前朝是怎么没的，作为世家出身的先帝想来心里有点逼数，所以大晋建立后才会暗搓搓想要搞世家。当今上位后，一直压着世家。</p>

但就是这样，才建立多久的大晋，百姓就已经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沦为可以被肆意买卖的牲口。</p>

怪不得这阳直县内看不到乞丐，因为手脚健全的乞丐都还能被卖去矿场这种地方，被压榨最后一点价值，剩下的，大概就是红韶街上，仅剩一条腿的乞丐。</p>

贺境心招来衙役，让衙役无论如何都要盯紧了春杏，万万不可让春杏出什么意外。</p>

走了一段路之后，贺境心又停住了脚步。</p>

因为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县衙的衙役能不能靠得住。</p>

宋钺抵达阳直县那日，县衙的官吏对宋钺展现出了绝对的欢迎，之后这几天，整个县衙好像都十分配合宋钺，半点也没有把宋钺架空的意思。</p>

但是这有个前提，这阳直县上上下下，不希望皇帝抓住把柄，对世家发难。</p>

现在，世家出手了，春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要把一切罪过揽下，在这种情况下，春杏“畏罪自杀”是最好的结局。</p>

贺境心加快了脚步，经过县令办公房的时候，看到宋钺在里面，面前堆了高高一摞函待解决的公文，她没有停下来，一路往里走。</p>

贺境心走进后院，她径直走到张满的房间门外，抬起手敲了敲门。</p>

张满打着哈欠开了门，她才睡了个午觉，抬头就看到贺境心沉着一张脸，眼下的青黑更重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满是煞气。</p>

张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贺大师？”</p>

贺境心看着张满的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写满了真诚，“张满，我需要你。”</p>

张满目瞪口呆，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贺境心点了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