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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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之上，异变突起。</p>

不断有满语喝声而起，宽长的街道上有几匹骏马呼啸而过。</p>

范浮第一时间跳下了马鞍，快步奔到最高的一间客栈上。</p>

片刻之前还稀疏的西街道上，堵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却都在向前不断推进，嘶吼与碰撞声响彻，人头涌动着，如长龙身上的鳞片。</p>

“怎么回事?”</p>

他招来一个侍卫问道：“不是已说了放松西街道管制吗?”</p>

“是范公的意思……事缓则圆，事急从权，本是要等他到街道正中才动手，可姜明要动郡主…奴才们确是不能留手了……”</p>

“但请大人方放心，范公昨夜已做了万全到准备，附近所有出口皆被封死，他已逃不掉了……”</p>

“我知道，不必再说了……”</p>

范浮摆了摆手。</p>

他知道于这种情况而言，若是对方身在最前方，只是怕要被踩成肉泥。</p>

不存在混进其中逃跑的办法，主子一向做事细致万分，下面埋伏的所有人都看过其人的画像，所得到的命令也是格杀勿论……</p>

对于此事，范浮一时间也是有些不明白。</p>

老爷睡前的是让他等人，待人入府后便带去见他，但，为什么又要在入府的西街上设伏，还下令格杀?</p>

他思虑着，微微皱起眉头，低眼朝下看去，只一眼便瞬间明白了……</p>

……</p>

西街口不远处，祁京拉着东莪一步步走来，一步步逼退着长龙。</p>

他们的身后也围着人，只是被隔开了一段距离。</p>

人群间隙中躺着一具尸体，看穿着，正是第一个扑来的人，此刻额头上是一道血淋淋的枪口……</p>

祁京弃了匕首，手上是早已生锈的十四式铁壳枪，却不指着谁，只在东莪面前晃了晃，接上了话题。</p>

“是了也没用，我有妻室了……”</p>

……</p>

东莪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p>

因为在一声枪响后，整条街道更加乱了起来，把祁京的的声音盖过了。</p>

满人善战，在关外火器并不少见，被镇住也只是顾及到了祁京身旁的郡主而已。</p>

而喊杀声中，东莪牢牢揽住了祁京的手臂，剩下一颗心在一下一下的跳着，口中不断呢喃着的“走”字也停下了……</p>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像是震散了她心中所有的东西，此时她觉得很累，无比的累……</p>

发生这一切，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说的，喜欢就是喜欢，来了就是来了……</p>

从她带着热烈和朦胧的月色走入紫禁城时，就已知晓了会有怎样的事情，再其后，便是曾短暂体会过了他的世界……</p>

没有清笛落梅，没有晓风残月，更没有无人处月朦胧，有的，只是源源不断的陷阱与追杀，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p>

这几日，她的耳畔总不断的有嘶吼声在响，不断有人在身后亮出刀剑，她需要不停的走，不停的逃，不停的一直把弦绷到最紧，而那一声枪响彷佛把弦嘭的一声震的发颤，随时都会崩断……</p>

她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不要暴露，不要拖后腿，可终究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p>

“我想救你呀……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我好累…眼睛也睁不开了…你……”</p>

呜咽的哭声响起，刹那间就被混乱驱散。</p>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单单一句话到最后却被吼声喝断，祁京低头看下，此时，东莪大半的身子都已依靠在他身侧，摇摇欲坠。</p>

“嗯。”祁京揽住她，道：“所以我说了，到现在这样，一定要做完。”</p>

“到底怎么……”</p>

祁京微微摇头，然后又缓慢抬起，向前方点了点，道：“你看。”</p>

“这便是如今真实的世界，我不吃了他们，他们就要吃了我。”</p>

“你还喜不喜欢那些清冷怨小的诗词了?”</p>

“我才不喜欢……”</p>

东莪渐渐把头埋低下去，声音愈小，只是紧紧攥着他那身破旧的道袍不松手，力道愈重。</p>

“在富国寺，本郡主一直就不喜欢……”</p>

“我知道。”祁京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p>

“…真的不走了?”</p>

东莪再次努力睁了睁眼，喃喃道：“后面怎么办呢?”</p>

“已经走完了，我一开始就说过，这里会有人盯着我们。”</p>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昨晚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p>

“你的簪子我会还给你……”祁京忽然道。</p>

东莪一抬眼。</p>

“这样……”</p>

这一刻，她脑中的弦终于断裂而开。</p>

“嗯，回家吧，小格格。”</p>

祁京一把横抱起了她，看向远处，大步向前。</p>

~~</p>

远处客栈之上，见人群被再次逼退，范浮却并未再下命令。</p>

他已明白了，自己所要做的，无非就是等一场赌局的结束。</p>

因为主子本质上其实还是在完成陛下交于他的差事，所以伏杀是必然的。</p>

祁京死了也就死了，一个死掉南明细作替陛下背下内阁覆灭之罪，再好不过，要是活着，也应还有其他大用途，主子不正是让自己在这等他吗……</p>

主子赌的是两全其美，且自祁京踏上西街后主子便断不会有一丝输掉的可能。</p>

而这南边的细作也确实有些能耐，竟还有火器藏在身上，也知第一时间靠近郡主让人投鼠忌器。</p>

范浮知道，祁京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有一个，拿到周吉的那些书信，往南边给明廷诸公去除虚无缥缈的污点……</p>

可笑……</p>

一念至此，他已没心思再去想太多，起身下了楼，不断指挥着人手散开，让开了一条道。</p>

期间，他的眼神古井无波，一直到烈日下那个少年抱着郡主缓缓走来时才有了变化。</p>

窃窃私语声又起，街道旁闪着明晃晃的刀光，终于有人忍不住向着范浮快步而来。</p>

“大人，真……”</p>

“我说了，停住。”</p>

范浮对背后握紧了五指，道：“他已经走不了，别让人再动手，丢了人或死了人，你我都要一起下去。”</p>

“是。”</p>

他的背后齐刷刷应和着，其中的意义也不言而喻，如今他们动手只是为陛下的旨意，却并不代表着以后摄政王的旨意……</p>

范浮的手缓缓落下，周遭开始静下来，直至那个少年渐渐走近。</p>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言中搅动京城的细作，第一反应只是觉得很年轻，生了一副好皮囊，衣服脏乱，耷拉着眼，很像那些浪迹青楼的世家子弟……可恍然间，他看见了对方的眼神……</p>

平静之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轻视，很像顺治元年自己第一次看见京城中逃窜的明吏一般。</p>

“我来见范文程，带路吧。”</p>

“呵，你真不怕死了?”</p>

“你说呢?”</p>

范浮微微摇了摇头，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仍然如此，愚忠……</p>

两人对视着，范浮思量了许久，终于再度开了口。</p>

“火器呢?”</p>

“放心。”祁京道：“只有一发子弹。”</p>

“交出来。”范浮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他身前，道：“最后的机会。”</p>

祁京淡然一笑，也往前走了几步将怀中的女子放在一匹马上，解开包袱，又将袖子里的手枪放入，回头道：“可以了，送她回去吧，出了差错，多尔衮回来后，死的先是你们。”</p>

轻描淡写的，他就将保命的火器与人质交了出来。</p>

范浮一愣，示意手下过去牵马，转过头，发现阳光正照的他睁不开眼，于是眯眼道：“主子是让我来接你，但不是在这里。”</p>

“没必要了，你主子早知道我来了，拿一件衣物给我，还有面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