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吾非仁爱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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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们常说,朕偏袒咱们大明朝的淮西武人勋贵!”</p>
朱允熥夹起一块带皮微肥的羊肉,沾了点南乳芥末料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p>
他和老爷子都喜欢吃羊肉,但二人的口味却不相同。老爷子喜欢浓油赤酱的红烧,而朱允熥则单喜这种清炖,而且微微有些膻味最好。</p>
冯胜在对面如坐针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辈子血里火里闯出来的老帅,竟然有些紧张。</p>
让他紧张的是皇帝,也是皇权。</p>
忽然间冯胜意识到,皇帝已经是皇帝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这些勋贵们口中的三爷了。他可以给予臣子的不单是恩典和优渥,还有惩罚甚至剥夺生命。</p>
“嗨,那些文官呀!”朱允熥继续说道,“只要朕给你们一些恩典,他们就跑到朕的耳边聒噪,说什么国家承平之时,武人骄纵不好。”</p>
“其实朕也不是偏袒你们,而是觉得.....”说着,朱允熥看看冯胜,目光很是平和,“觉得你们也不容易,从龙起兵百战余生。乱世中能活下来已是上天的恩赐,身居高位也都是拿命换来的!”</p>
冯胜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皇上的话,让老臣心里酸溜溜的,也让老臣打心里感激。皇上的包容爱护之心,臣受之有愧!”</p>
他如何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呢?</p>
朱允熥说得已经很明白了,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政治斗争中,没死在老爷子的手里,这已经是万幸了。</p>
不要一辈子谨慎小心,到了晚年因为一点小事坏了一生的奋斗和努力,得不偿失。</p>
“坐下坐下!”朱允熥摆摆手,笑道,“你我君臣,不必如此。你宋国公也不是文官,不用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着,一指李景隆笑道,“朕要想听好听的,他曹国公说上十天都不带重样的!”</p>
“呵呵!”李景隆在旁咧嘴笑笑。</p>
“咱们大明淮西武人勋贵!”朱允熥继续说道,“在朕看来是一种传承,不单是你们这一代人跟着老爷子打天下,尔等的儿孙辈如今也都在军中效力,为大明守土开疆!”</p>
“用你们朕放心,朕也踏实,朕希望这种传承能一直延续下去,开国勋贵虽老,但淮西将门武人,一直能作为朕,乃至大明后世子孙的左膀右臂。”</p>
“但朕对你老国公也说句不大好听的话,君臣之间信任二字来之不易。一旦有裂痕,所有的一切,前功尽弃呀!”</p>
冯胜坐着,浆出如雨。</p>
他忽然又发现,眼前这位皇帝这种风格,比太上皇当初更可怕。太上皇是直接把刀子抵在你的胸口,而眼前这位,则是把刀子藏在袖子中。</p>
看不见的锋芒,更有威慑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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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到了午后,冯胜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分外漫长。</p>
深宫的夹道中,他没有像入宫时那样,去坐皇帝赏赐的软轿,而是踩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p>
“老国公,刚扫了雪地上滑!”李景隆在旁边提醒一句。</p>
冯胜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跟着他的软轿,忽拉住李景隆的手,“小李子,你跟老夫交个实底,用不用老夫.....告老还乡?”说着,又补充一句,“小李子,这些年老夫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吧?”</p>
“您这话晚辈可不敢接了!”李景隆笑着,搀扶冯胜朝前走,“再说您这话晚辈也不懂啊,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告老还乡了呢?”</p>
听了这话,冯胜心中有些底,不再那么忐忑。</p>
他怕的是,自己没能完全领会皇帝的意图。万一皇帝是想他赶紧滚蛋,离开京城。而他却依旧在京中,那皇帝说不定哪天,就没这么好性子了。</p>
这便是他和汤和的不同之处,当初汤和身居高位可是如履薄冰,时刻想着做一个富贵闲人。他冯胜即便如今是富贵闲人,但却想在京师中做地位尊崇的富贵闲人。</p>
说白了,他这人功利心还是太重。</p>
“皇上,待我们这些老臣不薄啊!”冯胜叹气道。</p>
“万岁爷仁厚!”李景隆跟着说了一句,随后顿了顿,“愿意包容咱们做臣子的,也容咱们犯错!”</p>
这话,让冯胜又皱眉思索起来。</p>
旋即,他缓缓开口,“今日皇上找老夫吃酒,是因为...?”</p>
“你个老东西还想套老子的话?”</p>
李景隆心中一晒,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热络的笑容,“老公爷,脚下留神,地滑!”</p>
冯胜看看脚下地面,宫里头太监们扫雪之后,青石板上铺了一层浅浅的细沙,怕的就是有人滑倒。走在上面很是稳当,哪里就滑....?</p>
“小李子,老夫年岁大了,耳目不聪心思迟钝!”冯胜正色道,“咱们两家也是几代人的交情,有话就别藏着掖着,难不成老夫是那种不记人情的人?”</p>
李景隆想了想,故作为难,然后长叹,“二爷爷,上谢罪折子吧!”说着,低声道,“万岁爷到底为什么找您喝酒,您心里比晚辈清楚。话,万岁爷都说了,说的很清楚,也给了机会。”</p>
“那咱们当臣子的,就得把这事说清楚,解释明白,不能让万岁爷心里膈应不是?”</p>
懂了!冯胜彻底的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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