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我！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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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冠里内，懵逼的沉寂氛围依旧。</p>

作为当今皇后母族的平阳侯府，也同样是一副诡异的安静。</p>

但在平阳侯府后院——在自己新得到不久的独居，卫子夫却一脸凝重的站起了身，双手不安的揉捏起了手上绢帕。</p>

“外戚……”</p>

“外戚………”</p>

弟弟卫青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了，卫子夫又如何不知：那个看上自己的‘大人物’，正是当今天子无疑？</p>

如若不然——若当今看上的是姐姐卫君孺或卫少儿，那平阳侯如今给予卫子夫的待遇，就该是她二人的。</p>

现如今，卫子夫这一大家子，从母亲卫媪，大哥卫长君，到姐姐卫君孺、卫少儿，乃至卫青、卫广、卫步三个弟弟；</p>

加上卫子夫自己，母子足足八人！</p>

唯独卫子夫，在平阳侯府过上了寻常姬妾、奴生子过不上的日子，享受到了侯府庶女级别的待遇；</p>

再有，便是三个弟弟被当今刘荣召入了宫中，隐约有要培养、提拔的意思。</p>

在过去，卫子夫只当这一切，都是出身侯府的当朝曹皇后所赐。</p>

是曹皇后入主椒房，让平阳侯上下都鸡犬升天，以至于卫子夫这么一家奴生子，也沾到了曹皇后的光。</p>

但现在，从弟弟卫青口中，得知了真相究竟如何之后，卫子夫再怎么迟钝，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p>

——是啊！</p>

曹皇后再怎般显贵，沾光的也该是平阳侯家族的远亲近邻、旧识世交之类；</p>

就算是轮，怕是都轮不到由侯府的姬妾、奴婢，沾上曹皇后的光。</p>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今真的对曹皇后宠爱有加，以至于爱屋及乌到了就连平阳侯府的奴仆、姬妾，看着都比寻常人更顺眼、更受当今刘荣重视的程度，也还是依旧说不通。</p>

凭什么？</p>

凭什么是卫子夫这一家奴生子？</p>

一个四十多岁，却生了十几二十胎的侍妾，带着一大家子拖油瓶——足足七个奴生子，凭什么能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荣宠？</p>

过去这些年，平阳侯再怎么落魄、再怎么淡退出朝堂权利核心，却也终归是一门实打实的万户侯。</p>

即便是家丁、奴仆，也还是有一些能人的。</p>

当今怎就在平阳侯府数百奴仆、姬妾当中，看中了卫子夫这一家？</p>

现在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p>

“陛下……”</p>

“陛下………”</p>

一时间，卫子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之中。</p>

同样的事，若是落在寻常女子头上——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寻常百姓，乃至于农户黔首家中女子，都必定是欣喜万分。</p>

名门闺秀得此圣眷，家中长辈必定会满含着姨母笑，对女儿再三嘱咐：入了宫，一定要好好侍奉陛下，少给陛下惹祸。</p>

若有事儿需要家里出力，就遣人回来知会一声；</p>

家里能帮就帮，帮不了，也总能去想想办法、走走关系。</p>

寻常百姓家中女子有如此大运，敦厚、淳朴的双亲，也大抵会笑的见牙不见眼；</p>

而后笨拙的交代女儿：去了宫里头，万莫与人起争执，手脚放勤快些，少同人说些不该说的；</p>

无论过得好不好，都要多托人给家里捎个信儿，免得俺们挂念……</p>

但卫子夫不会。</p>

对于卫子夫而言，当今天子，已经超出了卫子夫如今的身份，所能追求到、攀附到的‘大人物’上限。</p>

——若是被某位侯爷，又或是官员看中，卫子夫尚且只敢以‘侍妾’自居，不敢奢望更多；</p>

若是得了某小吏的喜爱，卫子夫也依旧不感动正妻的念头，能为妾室，便已然知足。</p>

至于当今天子……</p>

“陛下，是如何同你说的？”</p>

“悉数道来，万不可错漏一字！”</p>

刹那间，卫子夫那张稚气未脱，只隐隐流露出温婉、俏丽的面容之上，陡然涌上一抹即不属于这个年纪，也不属于这个身份的凝重！</p>

被姐姐如此架势吓的一愣，卫青也不敢耽搁，赶忙将自己入宫之后，刘荣有意无意同自己提起过的每一句话，都依次讲给了姐姐卫子夫听。</p>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卫青说完了，便忐忑不安的在姐姐身前几步的位置跪坐下来；</p>

而此时的卫子夫，却已经陷入了无以复加的惊惧，以及对未来的极致悲观。</p>

“陛下……”</p>

···</p>

“为何会是陛下……”</p>

目光呆滞的呢喃着，卫子夫只无意识的探出手，本能的将手撑在弟弟卫青的手臂上，才总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形。</p>

——卫子夫，生于平阳侯府，长于平阳侯府；</p>

而平阳侯府，又是尚冠里出了名的‘不爱惜羽毛’。</p>

不同于那些还多少能掺和进朝堂，还不算完全淡退出朝堂决策中心的功侯家族——在曹皇后入主椒房之前，平阳侯家族，早就彻彻底底退出了汉家的权利决策层，成为了一家空有食邑、地位，却没有半点权利、影响力的闲散功侯。</p>

这就使得平阳侯家族，不像那些家中还有子弟为官、为将，需要维护民生、爱惜羽毛的功侯家族那般，做事多少还顾忌一点影响。</p>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的整个尚冠里，上百家彻侯家族，在一年的时间里，总共向过去的廷尉、如今的大理衙门，上报了大约两百起‘奴仆不敬，为主家杖毙’的备案。</p>

也就是说，去年一整年，尚冠里平均每家功侯，都有两个奴仆、姬妾，因为种种原因被活活打死。</p>

记住这个数字——平均每家，两人。</p>

然后来看平阳侯府。</p>

去年一整年，单就是卫子夫曾经住着的那件大通铺，那二十来个妙龄少女，就有四人病死，一人‘暴毙’！</p>

仅仅明面上，平阳侯府便向大理上报了十四起‘奴仆病故’‘暴毙’备案。</p>

这还只是明面上。</p>

那些不曾上报，打死之后直接拿个破草席一卷，扔到城外乱葬岗的，更是不知有多少。</p>

就卫子夫自己来说——从出生至今，在平阳侯府住了也有十几年；</p>

记忆里，那些儿时还存在于侯府内的面孔、身影，至少有一半都换了人。</p>

要知道平阳侯府，常年维持着两百到三百人的家仆数量！</p>

换而言之，仅仅只是卫子夫有印象、有记忆的，就有至少上百人，在过去这十几年里，葬身于平阳侯府。</p>

实际上，在曹皇后之前，平阳侯府在长安的名声，已经差到了寻常人家卖儿卖女，但凡不是非要多卖那点钱、不卖平阳侯府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就都不愿意卖给平阳侯府的程度。</p>

相较于其他功侯家族，平阳侯府采购奴仆、姬妾，也往往需要抬高至少五成的价格，外加碰运气，才有可能买得到。</p>

就比如某家农户，发生了一件重大变故，如亲长离世需要操办后事之类，需要十万钱；</p>

这家农户百般纠结，终究不得已无奈的决定：把年纪最小的女儿给卖了，换回来的钱用于应急。</p>

可在长安，一个女奴——尤其还是童奴，作价至多不过三万钱；</p>

就算长的水灵些，有培养为美人的潜力，也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五万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