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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濞老贼改强攻北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将后方留给昌邑的周太尉,想要诱太尉大军出昌邑。”
“只要周太尉率兵出了昌邑,刘濞老贼无论是伏击也好、对战也罢,怎都是占尽利好。”
“——毕竟兵力差距摆在那里,就算太尉所部关中卒战力更强,也很难弥补十万对几十万的兵力差距。”
“但周太尉,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刘濞老贼的当的……”
天子启新元三年,冬十月十七,睢阳北城墙之上。
城外的吴楚叛军虽仍在攻城,但睢阳守军应对起来,已经是颇为从容;
从容到梁国中尉张羽,都已经可以将注意力从城墙外、城墙上收回,转而和身旁的刘荣交谈起来。
“只可惜,王上……”
淮泗叛军大营外数百步,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丘,弓高侯韩颓当匍匐于丛木间,远远看向岸边的叛军大营。
至于张羽那几乎明写在脸上的‘我知道公子为何来睢阳,也知道公子为何要那般’,刘荣也不做辩解,而是坦然受之。
唯独只将那一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而在副将离开之后,将最后一个俘虏绑好、踹到一旁的韩颓当,才终于直起腰身,长松了口气。
——吴楚叛军当然不会撤退;
“再看营外的车辙、人马脚印,那几万人分明也才刚走没几天。”
“若刘濞转头去打昌邑,我睢阳本也该如此——也从侧翼或身后威胁吴楚叛军,以减轻昌邑的压力。”
“可恨兄长的血仇,我是没有机会报了。”
但很快,韩颓当便将这点粗枝末节抛到了脑后,片刻都不敢耽误的交代起后续。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从睢阳东北方向百五十里的昌邑,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七八百里之外的淮泗口,韩颓当从昌邑带出来的三千精骑,如今却只剩下两千二三百号人。
“——希望能有机会,让我手刃刘戊那纨绔子……”
“更可悲的,是楚王戊终还是辜负了兄长、赵公的殷殷期盼、谆谆教诲——举兵叛逆不说,还害了兄长和赵公的性命……”
早在先帝驾崩、那封‘托孤’诏送达睢阳,送到梁中尉张羽手中时,这位老将军,便已经将根扎死在了梁都:睢阳……
“做完这些,将士们最多只能修整一个时辰!”
——梁中尉张羽,与其说是梁王刘武的人,倒不如说,是先帝的人。
“将、将军!”
之后,便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领头的人嗷嗷叫着冲上去,乱拳打死老师傅。
“正午之前,一定要从淮泗撤离!”
“待此战后,王上若想用贤,有比我更年轻、更有能力的中大夫韩安国;”
至少对于吴楚叛军将士而言,退路被断绝,是比粮道被阻断,更让人心神俱裂的恐怖事件……
“营内的粮草,每人带上三日的口粮,余下的尽数焚毁!”
说起兄长张尚的死,老中尉张羽不免悲从中来,一时间,竟也为泪水湿了眼眶。
“老将军,节哀……”
“虽然与我部势均力敌,但毕竟敌明我暗……”
便见张羽又是含泪叹出一口气,目光自城外,结束一波攻势退去的叛军跨过,遥望向更远处的昌邑方向。
“呼~”
“诱敌不成,又久攻睢阳不下,刘濞唯一的选择,是转头去强攻昌邑。”
“楚王刘戊起兵于彭城时,楚国相张尚言辞谏阻,之后又誓死不愿从贼,众为楚王刘戊杀害。”
听着老张羽这番真情流露,刘荣唏嘘之余,也不免同情起这位老将军。
但为了‘奇袭淮泗口’的战略任务,韩颓当顾不上为那些英烈缅怀,只能强忍心中沉痛,率兵全速前进。
听闻张羽此言,刘荣暗下稍一思虑,便也隐约有了猜测。
“等等看吧;”
“——潜入敌营之后,尽可能在不惊动淮泗贼军的前提下,能多杀几人,便多杀几人!”
至少有一千名发须杂白,身形孱弱的中老年‘兵卒’,被韩颓当那五百人聚集在了营内,手抱着头、人挨着人蹲在一起;
至于剩下的人,用膝盖想也能知道: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还有津口的浮桥、船舶,也要即刻毁去!”
“还劝我不要因为私仇,而坏了王上的大事……”
无论是从‘梁王刘武储君太弟路上的绊脚石’,还是‘同情老中尉张羽’的立场,刘荣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张羽死战……
终于来到目标地点,韩颓当依旧只是在暗下,为那些没能到达淮泗口的英雄默哀片刻,而后便开始布置起战斗任务。
一计不成,刘濞必定会转头去打昌邑的周亚夫;
彼时,于公,睢阳应该从侧翼乃至后方,对刘濞的叛军施压,以减轻周亚夫的防守压力;
“看这营盘的大小,至少是按照五万人的规模扎建;”
张羽方才那番话,刘荣自然是听明白了。
——天才刚亮;
营内的叛军,大都是起来点了个卯,便家伙做饭,用起了朝食。
“都蹲好了!”
——作为皇长子,争储夺嫡,本就是刘荣与生俱来的使命。
因为梁王刘武,也有自己的盘算。
“我誓要手刃楚贼,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叛军大营内,已经尘埃落定!
“那几个!再与左右交谈,把你舌头抽了!”
但不会退,却并不意味着‘可以没有退路’。
“我知道此战,陛下想要我睢阳的梁国兵马,与吴楚贼军两败俱伤。”
见张羽近几日颇有些寡言,也隐约看出张羽眉宇间的哀伤,刘荣也不由轻叹一气,语带缅怀的安危起这位老中尉。
“若要任人唯亲,更是不知有多少夸夸其谈之辈,可以说服王上任命其为中尉。”
“若有机会,我纵不过皇长子之身,亦是假节的天子使。”
“梁中尉张羽死战。”
“——谢公子。”
“待贼子兵临睢阳,又主守城战事,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亲眼看到吴楚贼子败亡于睢阳城下!”
“何尝不知大王,是在记恨周亚夫见死不救,想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呢……”
大致确定叛军淮泗大营留守的兵力,更是由衷赞叹起周亚夫用兵如神。
“——至于我这个遗老遗少,不被大王赶出睢阳,能有一栋小院颐养天年,就已经是万幸。”
大多数时候,都是领头的说一些鼓舞人心,许诺封赏的话;
从靴子侧抽出一把匕首,用嘴咬住,将身上的所有负重——腰间长剑、背后长弓,乃至甲胄都悉数脱下;
就连外袍和穿在衣服里的薄薄一层皮夹,韩颓当都还不犹豫的脱了下来。
“——过去这一个多月,吴楚叛军强攻睢阳,昌邑的周太尉所部一直在战场侧翼,吸引叛军的注意力,缓解我睢阳的压力。”
是由于此处,乃淮水、泗水的交汇口,故而得名。
“刘濞诱敌,周太尉,却绝不会上这个当。”
“早在受任为楚国相、楚王太傅之时,兄长和赵公,恐怕就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这就让韩颓当这个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匈奴降将,对周亚夫这样的战略家,本就带着无尽的尊崇;
再加上此刻,亲眼看到周亚夫的谋算,居然让平叛大军得到了夺去淮泗口,一举为整场战役奠定盛势的机会!
韩颓当对周亚夫的敬佩之情,更是愈发澎湃了起来。
在将士们半带忧虑,又隐约带着期盼的目光注视下,那分成好几十队的五百‘刺客’,就这么从四面八方攥紧了叛军大营。
“太尉,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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