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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更是说道：“俺知道亭长带俺们来是担了风险的，其实亭长本来不愿带俺们来的，可俺们这年纪越来越大，不趁着眼前还能干些活的时候给自己攒些棺材本。”</p>
“只恨俺们老了，干半天活就干不动了，拖累了那些后生……也不怪他们怨俺们，谁让俺们是累赘呢！”</p>
刘辩听了这话，一时沉默了。</p>
他原本还以为是当地亭长为了政绩强迫人来的，没想到现实竟然是反过来了。</p>
“那些年少的，也就是亭长心善，架不住他们家人的哀求，才带上了他们。不然他们在乡里也是无所事事。”</p>
刘辩瞧着周围的百姓，神态各异。</p>
老者们普遍感同身受，而正处壮年的男丁们却有不同，其中大部分或明或暗地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因为他们真的要承担额外的活。</p>
亭长的善心凭什么要让他们付出代价？</p>
也有人面露同情之色。</p>
在刘辩看来，此处亭长的做法虽然在情理上有一定合理之处，但却不合法理，而且，那些吃亏的人就活该吃亏吗？</p>
这时，忽有一个赵义的乡人开口说道：“若是你们真觉得亏欠，为什么不提前商量好把到手的工钱给那些多做了工的分一分？俺觉得要是俺碰到这种情况，要是能给俺多分些工钱，俺是愿意接受的。”</p>
一个老翁解释道：“其实起初是考虑过俺们少拿些工钱的，但是后来听说朝廷对于工钱的事查得很严，万一被查出来了，不仅俺们，亭长也要倒霉，所以后来就没再提。”</p>
合着最后还成了朝廷法令严明的锅了？</p>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那俺就活该多干活吗？他们有的人跟你们有亲，不愿同你们计较，俺可没有！”</p>
听这内容便知道说话的是受害者。</p>
刘辩也确认了，这个亭长或是一个能够知民疾苦的官吏，但指望他做事，能力上有着明显的不足。而且做事做一半，缺乏担责的勇敢。</p>
这也正常，不可能指望每一个亭长都能像赵义一样能够仗义执言。</p>
这也提醒了刘辩另一点，自先帝以来，国家纷乱，各地多有天灾人祸，天下的鳏寡孤独者不知凡几。</p>
以前刘辩忽视了这些人的存在，但如今他知道了，又岂能坐视这些老无所依之人自生自灭？</p>
当日，刘辩并没有发出什么诏令，而是就此事问起了来向他汇报的樊陵。</p>
然后他才知道，本朝一直以来都有着继承自刘邦时期的尊老和养老政策，其中包括了给到了一定年纪的老人某些特权，以及根据年龄而来的赏赐谷粮乃至于肉、布帛。</p>
只不过因为在相当长时间内国家财政的捉襟见肘，这些以前的制度和政策但凡涉及到钱粮的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p>
而因为这些政策消失的太久了，近乎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而且自刘辩登基以后，国库日常不足，好不容易宽松点了，刘辩有准备了接二连三的大动作，以致于到现在都没有人提出此事。</p>
不过，对于这些，樊陵也是有另外的理由的——昔日章帝时期所确立的养老的标准乃是七十赐几杖（拐杖，代表着法律和政治上的优待）、八十赐米、九十赐帛并免除子孙赋役一人。</p>
然自和帝之后，天灾不断，兼有人祸。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天灾人祸的大背景下，能够活到八九十享受到国家钱粮补助的老人本就少，且还普遍出身不俗。</p>
至于那些家境贫寒的，虽然话有些地狱，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等不到领到补助粮的那天。</p>
樊陵最后说道：“陛下放心，以臣观之，如今民间敬老风气依旧，百姓七十仍会得几杖……”</p>
刘辩心中腹诽，也只有一根拐杖了吧！</p>
这什么大汉笑话？</p>
“而近年来汉家中兴，托陛下之福，百姓中的年长者较往年增加不少，是以情势与往年是有不同。”</p>
虽然刘辩明白这是樊陵说来夸他的，但在刘辩听来还是未免有些太地狱了。</p>
不过刘辩也明白，原本定下的八九十岁的年龄限制，稍一改动便就意味着一大笔钱粮的支出。但他已经做下了决定，等到回朝之后，不说把补助的年龄下调，起码把原本的养老政策继续执行吧！</p>
说完这些后，樊陵再度说道：“臣今日巡查官吏，常问百姓，所见与赵义之言丝毫不差。”</p>
“今之官吏风气，遇有功之事，多如野狗遇肉，蜂拥而至。遇担责之事，则避如蛇蝎。媚上之举，数不胜数……”樊陵也是恨得紧了，他把运河视作自己的最后一件人生大事，当然希望手底下听用的官吏们不说如臂使指，至少也要给他少添些麻烦吧！</p>
说完之后，樊陵说道：“陛下，臣以为要想改变此风气，非一时之功，不仅需要长吏以身作则，且还需要有德行者常常监督。”</p>
“以臣观之，今日仗义执言之赵义，德行足矣。只可惜臣对他的才能不甚了解，不知道他能否胜任……”</p>
此前樊陵见天子只对赵义赐金而未宣布对赵义的其他安排，心中就已经有了想法。</p>
天子赐金本就代表着极大的荣耀，这意味着在史书的一角，赵义能留下自己的姓名……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了。更别说赐金同时意味着天子记住了赵义这个人。</p>
樊陵自诩对天子还算了解，大约能猜到天子是如何想的——赵义今日的直言一定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付赵义，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天子才会把赵义带在身边，根据他的才能安排他的未来。</p>
而樊陵之所以主动举荐赵义，还为了向天子表明自己的态度——臣坚决支持赵义的正义之举！</p>
“朕今日观之，见他行事还算稳妥，只是要做监察之事，还是少了些历练。”刘辩想了想，觉得樊陵的建议也很不错，到时候还能再让校事部同赵义建立一下联系。</p>
他继续说道：“既然卿提起，那便给赵义一个历练的机会。”</p>
樊陵一听就听出了天子对于赵义的维护之意，他当即说道：“陛下放心，这些吏事臣皆通之，臣会好生教他的。”</p>
送走了樊陵之后，刘辩住在临时的房子里，回想着今日的经历。</p>
果然，还是要时常外出了。</p>
而且，刘辩也发现了，作为帝都的雒阳在许多层面上都与汉室其他地方有了相当大的区别，只与雒阳的百姓交谈很容易一叶障目。</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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