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樊陵说蔡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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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云，近来我有些烦恼啊！”</p>

听着蔡邕的话，樊陵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被请教的一方。</p>

不过他想来，自己若是能够为蔡邕解惑，那让蔡邕为他写颂文的事不就板上钉钉了嘛！樊陵当即应道：“伯喈不妨说说，若是我能替你分忧，一定知无不言。”</p>

蔡邕遂将自己的烦恼说与了樊陵听：“道为本，技为末，圣人之道为大道，百工之学为小道。然这些年以我之见，陛下愈发重视百工之学，而百工之学的确取得了无人可以否认的成果！”</p>

樊陵：？？？</p>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蔡邕心中的地位这么高，竟然跟他讨论起这么一个和朝政息息相关又很高屋建瓴的学术性问题。</p>

但他不知道呀！</p>

他这几年满脑子都是天下的水文，思考的都是怎么修建沟渠更合理，如今让他去研究这高大上的理论——在下做不到哇！</p>

蔡邕见樊陵一时没能找出答案，也不算失望，因为他也没找到答案。</p>

樊陵则问道：“伯喈因何想到这个问题？”</p>

蔡邕答道：“起初，陛下让我兼管鸿都门学，那时，我还担心鸿都门学的奸佞小人蛊惑陛下。但后来，鸿都门学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我亲眼见证了这些，明白鸿都门学需要进一步扩招诸生……但……德云听说了吗？陛下有意在郡国设立医官，并在郡国学校设立医学生，以弥补郡国良医不足之忧。”</p>

“伯喈担心的是，一旦以高官厚禄诱之，鸿都门学诸生中会多些居心叵测的功利之徒？”</p>

蔡邕应道：“鸿都门学诸生全都免除了赋税徭役，住宿也由门学供应，虽然需要自备谷粮，但对于那些家境实在贫寒的，门学也会为其安排轻松些的做工，以免耽误学业。”</p>

“如此种种，我自不愿意培养出满心功利之人。”</p>

樊陵听了对蔡邕肃然起敬，他早就听说蔡邕在当上太常后便对太学和鸿都门学十分用心，时人多称赞之，如今看来，这份称赞，蔡邕当得。</p>

如此，他想要蔡邕为他写颂文的心更加热切了。</p>

他的思绪也飞快地调动起来了。</p>

只听着蔡邕的担忧，樊陵忽然想到了跟着他学习治水之道的黄祖。</p>

——黄祖可以说是非常典型的功利之人，黄祖选择跟着他的确是为了前途，这一点樊陵看得分明。因为他曾经为了前途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他并未拒绝黄祖。</p>

待将黄祖的情况介绍给蔡邕之后，樊陵得到了他预料中蔡邕的答案——“如此之人，吾不愿教之。”</p>

樊陵继续说道：“然过去多次修建沟渠之时，黄公远一直不避艰险，与修渠的百姓一同劳作，全然没有寻常豪族子弟的矜持。若无他，我修建这十余条沟渠不会如现在这般顺利。”</p>

然蔡邕仍固执己见道：“然如今他为了建功立业可以做到如此程度，焉知他日后不会走上歧途。”</p>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樊陵等的就是蔡邕的这句话，“如今黄祖可有错处？有功利之心亦不代表心术不正。只要天下有正气，功利之辈同样能用功利造福天下！”</p>

“十常侍之毕岚昔日如何？如今又如何？今天下所用之竹纸，皆有其功也！此可谓风气使然。以我之见，伯喈思虑过度矣。”</p>

蔡邕迟疑了，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p>

但樊陵说的不是没有道理。</p>

樊陵见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当即加大了力度：“倘若我现在同伯喈说，当初我为京兆尹时修樊惠渠，心中全然是为了政绩，并无一丝造福百姓之念，难道樊惠渠就会因此不对百姓有害了吗？若伯喈当时知道吾心中所想，还会写文以记之吗？”</p>

蔡邕迟疑了。</p>

若是在方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现在……</p>

眼见着蔡邕陷入了沉思之中，樊陵没有再打扰。</p>

半晌之后，蔡邕忽然说道：“次君公曾在《礼记》中记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其中之意，与我今日所虑，倒是颇为相合。”</p>

“技是第一步，以技入道未尝不可，吾焉能行揠苗助长之事？”</p>

眼见着蔡邕似乎恍然大悟，樊陵却有些不解了，他问蔡邕道：“伯喈可否为我解惑？”</p>

蔡邕高兴地说道：“我还要谢过德云为我解惑呢！”</p>

蔡邕继续说道：“水利、医学……百工之道，我原本一直担心此小道不足以导人向善，是以即便见到此道利国利民，但心中仍有疑虑。”</p>

“如今德云一语惊醒梦中人，小道之外，自有大道。百工之道不足以使人内修其心、外修其身，但圣贤所传之大道足矣。”</p>

樊陵听了，只觉得蔡邕要走火入魔了，正常人一生穷尽于经学之中，若是不得其法，亦难以得道，遑论还要将精力投入术业的百工了。</p>

他能想到，搞教育的蔡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问题，他说道：“今之经学，为了使人修心修身，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融会贯通。昔日门学重立之时，虽也教授经典，但不足之处多矣，今于门学而言，当有一适合他们的学说以引导之！”</p>

说罢，蔡邕对樊陵说道：“德云，原本该留德云在家中做客，但我心有所想，有意拜访郑康成。”</p>

樊陵听了，正要识趣地告辞，却猛然听蔡邕说道：“德云可愿同去？”</p>

“自然愿意！”樊陵应道。</p>

而此时的郑玄正在研究什么呢？</p>

他有感于早年间的外戚、宦官乱政，又感于近年来各地豪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起兵作乱，如今他的学说极为推崇君臣纲常。</p>

等到事情兜兜转转来到刘辩面前时，他听着蔡邕和郑玄介绍着他们为了教育门学诸生而专门挑选编撰的经典及注解合集。</p>

刘辩听着听着觉得很有意思，核心观点是什么？他总结为坚持皇帝陛下的领导不动摇。</p>

刘辩感觉像是一种狭义的“科学没有国籍，但科学家有”。</p>

同时也对百工的职业道德提出了要求。</p>

毫无疑问，这门“思想课”会加重门学诸生的学业压力，但刘辩还是毫不犹疑地答应了。</p>

有了郑玄和蔡邕背书，鸿都门学接下来的发展在思想上的阻力会越来越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