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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已经向朝堂天使举荐于汝……郑玄缓缓的说道,今天子征召,亦是诚心至意,若任天使空手而归,未免对于天子不恭……故而为师举荐汝为侍中,可直面天子,讲经论事,亦可展汝之志矣……
郗虑捏着手中的书简,微微有些颤抖,然后拜倒在地:师父……可是,可是弟子走后,师父这里……
无妨……前些时日,老夫接到了子尼信件,欲来长安……郑玄笑了笑说道,即便是子尼未至,长安之中亦有百医馆……鸿豫就不必担心了……
郗虑还是有些迟疑,或者说表现得有些迟疑。
郑玄微微垂下了眼帘,缓缓的说道,鸿豫……骠骑于参律院中,公布陇西陇右新政一事,汝可知晓否?
陇西陇右新政?郗虑吞了一口唾沫,弟子,弟子……略有知晓……
其实郗虑根本就没有去了解,甚至有些抵触这些新政。郗虑觉得,就是因为是骠骑的这些新政,才导致了郗虑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好一些的萝卜坑。郗虑总以为自己的才华满腹,经书倒背如流,应该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朝堂中央,然后谈笑之间往来皆为鸿儒,积攒些名望和人脉之后,就应该是三槐有望……
只可惜啊,这美妙的梦想的第一步都还没有走好,郗虑便是吭哧一声,摔得一个屁墩,尾椎断裂,一直都没能爬起来。郗虑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而是在心中不免腹诽骠骑门庭之前竟然有水,有冰,还有坑,这不是骠骑的责任么?
所以对于骠骑的这些政治上的新举措,郗虑一直以来都隐隐有些排斥,不愿意听,不愿意想,更不愿意放下自己的架子去好好学一学。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小学生,觉得某个课目的老师不给他一个笑脸,他便是不愿意上这个老师的课一样,殊不知这样做最终吃亏的并非是老师,而是他自己……
嗯……郑玄微笑着,再去看看罢,即便是到了天子丹阶之下,多少也可以述说一二,否则万一天子垂询……
郗虑目光顿时一凝。
去罢!三日之后,汝便随天使而返罢!老夫年衰,难释心伤,便不送你了……郑玄挥了挥手,若将来还有机会,你我师徒自有重逢之时……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或此一别,就是永别。
郑玄仰头看天,然后闭上了眼。
大汉的那些陈腐,郑玄已经看够了,也待够了,现在唯有长安才是新的,郑玄还想要在残生当中看到更多新的东西……
而郗虑还在眷念着旧物。
终究不是同路人。
师父……郗虑跪行了两步,拜倒在地。
郑玄闭眼,摇头不语。
郗虑见已成定局,便是叩首大哭。
郑玄见郗虑叩首有声嚎啕落泪,最终自己也不免有些动情,正待再行宽慰的时候,便是见到郗虑抬起头来,带着串串的泪珠说道:弟子今将远别师父,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师父亲颜……不知师父可否赐弟子些藏书随行……弟子,弟子见书便是如见师父是也……
……郑玄沉默了一会儿,罢了,鸿豫可自取就是……
郗虑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对着郑玄再三叩拜……
郑玄闭上了眼,只是在听到郗虑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才微微叹息了一声,就像是庭院之中的落叶,飘然而下,落地无声。
在郑玄和郗虑告别的时候,刘祯也在准备着返程的相关事项。
刘祯这一段时间,在长安之中,也并非天天缩在驿馆之中。
对于郑玄不愿意去许县,其实刘祯也是早有了一些计较。
如果说郑玄愿意去许县,恐怕是很早的时候就给与答复了,而一直以来郑玄不做声,显然就是有了一定的顾虑,亦或是一直在考虑什么事项,而这些事项之中,不管具体究竟是什么,对于刘祯来说都是劣势的。
因为刘祯能给的条件都定死了,不像是一般的外事活动,还能谈个有来有回,一旦郑玄有什么新的要求,刘祯也不可能替天子做主,给与什么更优惠的条件,简单来说就是一锤子买卖,成不成就这一下,连商讨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最后郑玄提出让其弟子郗虑代替自己去许县,并且授予郗虑一个侍中的名头,刘祯基本上也就只能答应下来,毕竟有一个人陪着回去,总比自己两手空空而归多少好看一些,至于侍中的职位么,刘祯认为问题不大,反正是一个虚衔而已。就算是这个侍中最终没能落到郗虑头上,刘祯也只要将人骗,呃,带到许县就算是任务完成了,顶多说一声很遗憾,很抱歉,然后或许和郗虑有些交恶而已……
作为亲身经历过动乱和家族崩落的刘祯,对于当权者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鄙视,他鄙视曹操,也鄙视斐潜,认为是曹操和斐潜这样的人,这样的野心家才导致了大汉王朝的崩坏,因此刘祯到了长安之后,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宣读征召郑玄的命令,然后就等着看斐潜的好戏,甚至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预备好了要和斐潜怎么争辩,用各种典故和文采,用各类犀利的语句讥讽打击斐潜。
没错,刘祯的辩才,是具备相当的水准的。在历史上,他不仅是正面的怼过曹操,也怼过曹丕,而且他不像是祢衡那样撒泼打滚,而是有理有据的雄辩,让曹操和曹丕都不得不低头认输。
只是很可惜,就像是积蓄了全身的力量,然后一拳打在了空处一样。
斐潜竟然丝毫没有挽留郑玄的意思,甚至连表面上的文章都懒得做,这让刘祯惊诧莫名,难道说斐潜根本就不在意郑玄的名头,亦或是有信心郑玄根本不会走?
见了郑玄一面之后,刘祯就发现,在他理解的,亦或是在许县之中形成的对于斐潜,对于长安,以及对于这里一切的东西,似乎都有一些偏差。就像是看着水里的鱼,鱼的实际位置和所看到的位置,其实并不一致。
在许县之中,常常听到的是骠骑将军不过如此,骠骑新政不堪一击,骠骑为人刚愎自用,骠骑属下嚣张跋扈……
听得多了,也就渐渐的信了。
毕竟一个巴掌,呃,群众,呃,那啥啥,刘祯以为,骠骑就是如此罢,结果发现,并不是许县之中所传说的那样。
刘祯和之前来长安的郭嘉曹真等人不同,刘祯所观察的视线更低一些,或者说是更市井一点。
简单来说,就是吃。
在长安吃得东西,确实很多……
除了之前就已经是传到了许县的炊饼和肉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同的吃食,着实令刘祯流连忘返,甚至觉得如果能将长安的这些食物种类都带去许县,或许又是大功一件。
可是很快的,刘祯就发现,这个想法并不怎么现实。
因为刘祯发现,要有这么多的吃食的花样,就必须要有充足的粮食……
米也好,麦也好,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粮食都是如此,首先必须保证有最基础的数量了,才能谈得上其他的花样,否则连吃都不够吃,百姓又怎么会有兴趣用粮食来做这个,或是做那个呢?
毕竟不是所有的吃食都是炊饼和包子一样,是从死面改成了发酵面……
一开始刘祯以为是因为斐潜较早的推广屯田的原因,所以才有了更多的粮食,只要冀州豫州的秩序彻底恢复,耕作面积跟上来之后,粮食产量必然会超过斐潜,但是很快的,刘祯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因为刘祯意识到,冀州和豫州虽然说土地可能比长安三辅,河东北地要更多一些,但是冀州和豫州也有自己的问题,就是人口多。即便是粮食的总产量可能会赶上斐潜这一边,但是那么多的人口平摊之后,就未必有多少的数量了。
另外一个原因,刘祯并不知道。
当然,大汉当下的很多人也不会知道,只有在获取一定的牛羊油脂补充之后,长安三辅的这些人才摆脱了一些对于碳水化合物的纯粹的依赖……
于是乎,刘祯只是感慨冀州豫州的不容易,然后下定决心回去了之后要对天子和曹操进行谏言,全力进行农桑生产,促进粮食产量,但是刘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些事情上,好意不一定就能有好结果,就像是好人未必有好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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