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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p>
“哦，这是犬子矢志。”</p>
中村一郎冲儿子摆了摆手，用东洋话训斥道：“回楼上去，这里现在有客人。”</p>
矢志停在楼梯当间，往阁楼上瞄了一眼，似乎有些进退维谷。</p>
“不碍事的。”武田信蹲下身子，微笑着冲男孩儿招手，“来，过来，你叫矢志对吧？”</p>
矢志点点头，好奇地走过去。</p>
武田信看起来相当喜欢小孩儿，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轻轻抚摸矢志的脑袋，随后站起身，免不了一番夸奖。</p>
“中村君好福气，有这么可爱的儿子。”</p>
“哪里哪里，只是个不成器的蠢材罢了。”</p>
“诶，中村君，请不要随便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他体内毕竟流着大和民族的血，跟那些支那人不同。”</p>
说着，武田信不禁笑着勉励道：“矢志，要努力学习，你身上肩负着帝国的未来呢。”</p>
“什么帝国？”矢志不太懂，说着磕磕绊绊的东洋话。</p>
“当然是大东洋帝国了，那是你的祖国。”</p>
“可我是满洲人啊？”</p>
一听这话，武田信的脸上当即阴沉下来，但他不怪孩子，而是转头看向中村一郎。</p>
“中村君，看来您的教育出了点问题。”</p>
“呃……惭愧惭愧。”</p>
中村一郎的心里渐渐有些不爽，对方的言辞令人喘不过气来，偏偏又是些绝对正确、不容置疑的官方论调。</p>
同时，他又觉得对方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于是便只好点头苦笑。</p>
正说着，阁楼上又有人走下来。</p>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来到近前，一把薅住中村矢志的后衣领，骂骂咧咧地叫道：“小兔崽子，让你作，今儿非削你不可！”</p>
说罢，抡起笤帚疙瘩就要打儿子。</p>
不想，笤帚疙瘩正要落下时，却突然被武田信拦住。</p>
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不是东洋血统，于是便用汉语说：“夫人，小孩子而已，算了吧。”</p>
女人一愣，转头看向丈夫。</p>
中村一郎皱着眉头撇撇嘴，冷声训斥道：“上楼去，这里有客人。”</p>
女人似乎也觉察出来人是小东洋，当即用生硬的东洋话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随后便赶忙将儿子拽上阁楼。</p>
武田信望着母子两人的背影，小声嘟囔道：“你娶了一个支那人？”</p>
中村一郎愣了下神。</p>
过去几年，他从未觉得娶一个华人女性有何不妥。</p>
毕竟，对他这批初代移民而言，想在满洲找个单身的东洋女人，实在不容易。</p>
可是，今日听武田信问了，中村一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p>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似乎是源于某种潜移默化，但又一时间难以追根溯源。</p>
武田信见他有些窘迫，便笑着解释道：“别误会，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不过那个女人应该对你儿子客气一点。”</p>
“她是孩子的母亲。”</p>
“可她是个支那人，作为一个容器，她孕育出了更高贵的人种，她应该为此感到荣幸。”</p>
武田信笑呵呵地说：“共荣是一项伟业，帮这里的人优化种族也是其中之一。”</p>
中村一郎皱起眉头，却道：“我没听过这种说法。”</p>
“总是看那些过期的杂志，思想很容易落伍，明天我送你几本。中村君，多找几个女人吧，这也算是报效天皇的方式。”</p>
“您太冒犯了！”中村一郎终于爆发不满，“说到底，这是我的家事吧？”</p>
“是么？”武田信见他有些恼火，于是连忙鞠躬赔罪：“实在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请您原谅。”</p>
中村一郎突然哑火，对方的态度令他捉摸不定，原本同胞相见的喜悦也随之荡然无存，当下只想尽量了结这桩生意。</p>
“算了，武田君到底要照什么样的相片？”</p>
“哦，半身照就好了，工作用的。”</p>
“那就请坐吧！”中村一郎指向台上的椅子，“您是在哪里工作？”</p>
武田信坐下来，回道：“南铁株式会社。”</p>
中村一郎暗自庆幸，好在刚才没把来人驱之门外，这公司的权势非同一般。</p>
“您是工程师么？”他一边摆弄着照相机，一边问。</p>
“不，我从事文职工作。”</p>
“咔嚓——”</p>
武田信端正衣衫，伴随着一阵强光闪过，他从台上走下来，同中村一郎握手。</p>
“前辈，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您尽管开口。看在我们是同胞的份儿上，您也会帮助我的，对吧？”</p>
中村一郎草率地点了点头。</p>
送走了这位奇怪的客人，第二天清晨，邮差突然送来一摞包裹。</p>
拆开一看，正是一套由草绳捆绑的最新几期《黑龙月刊》。</p>
随包裹寄来的，还有一封由毛笔书写的便签——武田信敬赠，中村一郎先生惠存。</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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