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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斐一边与人寒暄一边也在密切注意着上首官员们的动向。见他们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目光便落到了其中鸿胪寺卿柳源身上。这位是他上辈子的岳丈,也是他青云路上的贵人。如今这位柳大人也在看他,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他故作不知,转头又与同僚攀谈起来。
这琼林宴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如今他们才中榜,还未被朝廷任官,不曾在官场上沉浮过,此时的心思自然还算单纯。若是结交的好,往后官场上相互帮扶,便是一处好的人脉。兼之顾斐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做指引,自然是知晓何人该结交,何人该远离。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谈古论今好不快活。
一场琼林宴结束,天早已黑了。
四月的夜里早已经不冷了。微风徐徐,两边的草木丰盛。京都素来热闹,便是深夜也灯火通明。因着今日喜登科,朝廷放榜,东街那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与凉州那等小地方相比,完是两个世界。
顾斐沾了一身酒气被宫侍扶出来,门外有人早已体贴的备了马车送他回去。
都知晓新科状元家境贫寒,囊中羞涩,有不少想要巴结的人自然十分的体贴。顾斐在宴上被敬酒的多,勉强还能维持着神志。只是身体到底年轻,不是上辈子练过来的酒量,此时有些不胜酒力的虚浮。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不无庆幸。
一切从头开始,他还有可挽回的机会。
空中一轮明月当空,月明星稀。一阵凉风从道路尽头吹过来,刮得两边屋舍下灯笼乱晃。昏暗的长街中已经没了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烛的气味。
两边的屋舍中点点灯光透露出来,间或听见孩童哭闹的响动。
顾斐靠着马车缓缓地往在京中暂住的小巷走。许是旧景重现,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许多上辈子已经埋藏到心底的记忆。他忽地想起了上辈子进京赶考时的点点滴滴。当时姝儿义无反顾地随他进京,两人亲密无间。年少高中,娇妻在旁,那是他两辈子少有的快活时刻。
这辈子没有王姝的帮扶,自然没办法一进京便有宅邸。如今顾斐是暂住在学子暂住的学习巷中的。
巷子离得有些远,要穿过不少狭窄的弄堂。因着夜色已深,车夫赶车便没有顾忌,行得非常之快。马车穿过路口,天色太暗,差点与前方一辆匆匆掠过的马车相撞。
虽然车夫及时勒马,没出什么事。但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车夫是主家派来专门接待新科状元的,这般驾车怕惊扰了车内的贵人,便急赤白脸地斥责了对面车夫。那对面的车夫许是也急着赶回,当下回了两嘴。双方闹得有些不愉,便互不相让。
顾斐在宴上酒水喝得多,脑袋昏沉沉的听得不分明。车外的吵闹声闹得他脑袋突突地疼,正准备让车夫别吵了靠边停,就听到帘子外头响起一道女声。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下了马车。
那女子倒是不客气,直接指责车夫先从巷子里窜出来惊了自家的马车。她这般说话,车夫当即便也不高兴了,自然要与她争辩。
顾斐被吵得难受,睁开了眼睛,掀了车帘预备唤回车夫让行。结果这一掀开车帘,正好与对面马车上掀了帘子的人四目相对。许是因着夜色已深,车上之人面部没有做任何遮挡。借着街道边灯笼的光,一张娇美的脸结结实实地叫顾斐看了个正着。
不是旁人,正是因事外出晚归的柳如妍。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是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对上顾斐沉静的眼神后,脸不知不觉羞红一片。她有几分慌乱地放下车帘,轻声唤了一声外头据理力争的妇人。
妇人也意识到自家主子恼了,当下不敢耽搁,赶紧回了马车上。
顾斐也让车夫回来,停车让行:“让姑娘先行。”
车夫本就是家中主子特意派来照看顾斐的,自然以他的意愿为主。当即也不与对面之人争执,麻溜地将马车赶到一边,放柳如妍的马车先行。
两车擦肩而过时,柳家的马车帘子动了一下。
顾斐眼眸微暗,放下了车帘,闭目靠在车厢壁上假寐。且等朝廷的任令下来,他便可以去见姝儿了。不管那王家主母将姝儿许给了哪户人家,他势必要将人接回来。
与此同时,随州城郊的别庄书房中鸦雀无声。
姓孙的老先生跪在地上将这段时日江南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自打一月初水患的问题解决后,南下治水的官员便一个一个遭遇意外。这姓孙的老先生不是旁人,正是程明思在江南的好友。前江南州牧孙业平,一年前致仕的老大人。
此次江南水患出了如此大的纰漏,现太子不仅不求解决之道,反而贪墨赈灾饷银。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早已告老还乡的孙业平没办法坐视不管,便一直暗中关注。
在察觉到现太子心狠手辣,企图对治水官员下手掩埋真相独占功绩后,便以家族势力阻挠他下手。
孙家的主家在江南,在当地自然是有些势力。有他的干预,才及时将程明思藏了起来,避免了师徒几人被截杀的结果。但他没想到太子竟如此丧心病狂,在察觉到孙家胆敢阻挠他行事后,便威逼利诱了当地势力联手对孙家下手。
孙家再是家大势大,也经不住联手整治。因此事落了难,只他孤身一人逃了出来。
孙家一家子如今被关在苏州府地牢,生死未卜。但孙业平并不后悔。
读书人自当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他曾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为天下百姓舍小家,为民请命乃是他应该做的。
不过忆起因此事而去的老妻,孙业平不禁老泪纵横:“殿下,肯请您一定为我孙家主持公道!”
萧衍行亲自将他扶起身,心中颇有些感动。
萧承焕南下一次,便能闯出如此大的祸事。要是在让他胡作非为下去,大庆非得亡于他手不可。不必他人刻意劝说,萧衍行也绝不允许他继续坐在储君之位上。此次状告萧承焕势在必行,即便不能一次将人拉下马,也必定要萧承焕这混账付出代价。
“程大人如今人在何处?可还好?”
孙业平抹了眼泪,点点头,“程大人受了些伤,但人没事。藏在孙家的一处庄子里。”
知道程明思人没事,萧衍行才放了心。
只要程明思还活着,定萧承焕的罪就有很大的胜算。孙业平也是权衡许久以后才想到来找废太子。原本他与许多年事已高的老臣一样只想保持中立,在有生之年维持住自家的荣耀和安稳。但如今到了这地步,他们是避无可避,只能搅合进这场皇权争斗之中。
“尽快寻个机会将程大人接出来。”此事耽搁不得,拖一日便是危险。
至于孙家,事后自会安排人去救。
因为孙业平的出现,大大地推进了江南这边案子的进展。他给王姝的这份名单,乃是贪墨赈灾款的涉案人员。萧衍行一目十行,上面人数尽有二十人之多。除了这份人员名单,还有部分萧承焕截杀朝廷重臣的证据。这些东西被孙业平小心地藏在身上,交到了王姝的手中。
原本是想借王家的手将证据藏起来,再不知不觉带出江南。将来若是他不幸遇难,这份证据不会流落到恶人手中。原本孙业平是看在王家至善,信任王家人的份上才交出去,此时正好方便了萧衍行。
萧衍行一样一样细细看了,脸色十分难看。
书房的门从中午起,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也没打开过。
他才昏迷醒来,这又通宵达旦的处理事务。莫遂忧心自家主子这么熬着会伤了身体根本,已经去门前探了几趟。但作为近身伺候的人,他自也知晓萧衍行的性情,要紧事跟前根本不敢劝。思来想去,于是便将主意打到王姝的头。
王姝正在给各地的掌柜回信,吩咐接下来的章程,她手头的事儿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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