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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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山谷中就热闹了起来。</p>

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一群群马送到集合地点。</p>

“马养得可以啊。原来都快吐白沫了。”乔坦从地上拿起各色马具，随口说道。</p>

“你们只晓得跑，不知道马儿的苦处。”送马之人爱怜地抚摸着马首，说道。</p>

马儿将头转过去，轻轻蹭了蹭他。</p>

乔坦看着有些吃味，骂道：“多少次半夜起来喂你马料，现在就不记得我了，真是畜生。”</p>

牧马人哈哈大笑，转身走了。</p>

一群群马自远处赶至，将粗粗养了一两天的马送过来，再把跑了许久，疲惫不堪的马儿带走。</p>

长途奔袭就这个样子，单靠一匹马走不了多远的。纵是两匹马，第一天和第二天能走的里程也有很大差距，更别说第三天、第四天了。</p>

严格来说，像他们这样驮载着大量行李的马队，人均三匹马都不太够，最好达到五匹的配置，或者少带一些行李。</p>

军官们站在另外一处低声交谈着。</p>

这里已过新平，离平城亦不过六七十里罢了。</p>

从昨天开始，他们遇到的阻力就越来越大，到处围追堵截。不得已之下，八千骑兵被分成了三部分，各有统帅带领，分散袭扰。</p>

任务只有一个：制造混乱。</p>

正面对敌很难有胜算。</p>

这里不是空旷无人的大草原，而是到处有村庄、坞堡、城池的宜牧宜耕地带，行踪无法保密，除了一开始之外，难以达成突然性。</p>

所以，他们现在面临着大量敌军的围追堵截。具体数目不知道，但一万多骑肯定是有的，城池、村落内定然还有大量步卒严阵以待，乐观点想，搞不好牵制了三四万人。</p>

最重要的是，制造混乱、制造恐慌，比如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p>

更换完马匹之后，殷熙亲自带队，三千人齐齐上马，奔涌而出。</p>

夏日的草原分外美丽，奔驰在宽阔平坦的河谷间时，凉风习习，青草芬芳，教人忍不住想要停下来，静静品味一番大自然的美景。</p>

只不过，人类间的厮杀很快就将这份宁静、美丽给破坏了。</p>

庄园内鼓声响了起来，丁壮们纷纷退入薄薄的土墙之后，张弓搭箭，紧张兮兮地看着远道而来的骑兵。</p>

倒反天罡了！</p>

以往只有他们纵骑南下，晋人躲在墙后面严阵以待，现在却是调了个个，他们在守，晋人四处奔袭。</p>

村中本有几名信使，远远见到晋军骑兵就撒丫子跑路了，拼命往己方骑兵屯驻处赶，将晋军行踪汇报上去。</p>

殷熙阻拦不及，率军绕庄园转了一圈后，发现无隙可钻，于是遣人射了一封信上去，打马远去。</p>

信很快被人捡拾交了上去。</p>

一年约五旬的老人展开览阅后，久久不语。</p>

其他人静静看着他，也不催促。</p>

良久之后，老人将信交给其他人，叹道：“昔年王库贤居平城，与拓跋力微同受中朝册封，一为‘晋乌丸归义侯’，一为‘晋鲜卑归义侯’，二人盟誓，守望互助。在那时，平城乌桓与盛乐鲜卑的地位是平等的……”</p>

“奈何子孙不肖，晋廷册封的金印都被人抢去了。库贤后人形同拓跋氏奴仆，乌桓声势愈衰，就连平城故地都被迁入了大量鲜卑部族。自此以后，拓跋氏受封大单于、代公，已然是草原之主……”</p>

众人有些不解，这时候讲这些老黄历做啥？</p>

后汉年间，乌桓迁徙至各地，从东北到西北，随处可见，唯定襄等地由汉廷直接控制，没允许乌桓人迁入。</p>

于是乎，当拓跋鲜卑南迁、西行之时，就看上了这些没被乌桓部落占据的郡县，纷纷涌入，当汉廷被迫迁民弃地之后，这些郡县就成了鲜卑人的乐园。</p>

自此，盛乐之鲜卑、平城之乌桓结成联盟。</p>

但联盟注定是要破裂的，到了现在，乌桓人已经沦落为了鲜卑人的从属，这便是老者感慨之处。</p>

“你们不要看我。”老者笑了笑，道：“在平城这一片，鲜卑人是少数，乌桓人才是多数。但究竟如何，还要再看。”</p>

“大人，你是想驱逐鲜卑？”有人下意识问道。</p>

老者摇了摇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哪有什么鲜卑、乌桓、匈奴。便说当年屯于雁门的铁弗匈奴，其便有一半乌桓血脉，然自号匈奴，现在又称鲜卑，号‘独孤部’。血脉这种事，我分不清，你们也分不清。真正能分清的——”</p>

老者指了指庄园围墙外面的粟田、麻田、桑林、果园，说道：“不过是以何为营生罢了。昔年盛乐新旧猜嫌，固然有谱系、家族之争的因素，但最大的原因不还是有旧贵人看不惯我等营生的方式么？”</p>

“那为何不向着祁夫人？她可是许诺重用新人的。”有人问道。</p>

“大晋梁王举兵北上，倚晋廷为奥援，不比依靠祁夫人更好？晋廷才是最大的新人啊。”老者失笑道。</p>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头大震。</p>

自晋惠帝以来，因着并州连年灾荒、战乱，大量晋人北上，进入草原求活。与晋人接触越多，他们这些乌桓人就越看不上土里土气的游牧鲜卑，虽然再早几十年、上百年，他们也是以游牧为主的，但这不是比鲜卑人更早进入半耕半牧状态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