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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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后一天下午，邵勋还在走村串巷，给军士们送礼物。</p>

这次和往年有些许不同，因为多了几个新面孔。</p>

长子金刀、次子獾郎、三子念柳一起跟了过来。</p>

念柳乃裴灵雁所出，生于永嘉六年（312）五月，今年十二岁，差不多也到了该出来亮亮相的时候了。</p>

金刀年岁最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p>

獾郎、念柳都骑着小马。其实他俩不太乐意来着，毕竟从小开始学习骑术，水平还是不错的，不过邵勋还是有些担心，就换了小马驹。</p>

当送到最后几家时，天空飘起了大雪。寒风劲吹之下，雪花直往脖子里钻。</p>

金刀若无其事，獾郎看着兄长，也稳稳地站在那里。</p>

念柳则有些瑟缩，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发现父亲正站在不远处和人交谈，眼角余光似乎还在注意着他们，顿时脸色一白。</p>

“这两年可曾往家中添置器物？”邵勋看着黄头军第一营队主曾易，问道。</p>

曾家的小院落渐渐被大雪笼罩，唯灶屋上空顽强升起的炊烟，给这个天寒地冻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暖意。</p>

“买了一头犍牛、一头牛犊。”曾易说道。</p>

“不错。”邵勋听了大感欣慰。</p>

牛是大件，可不是什么小物事能比的。邵勋一直没在黄头军将士家中征税，如此三年，看样子已让这些破碎的重组家庭重新焕发了生机。</p>

“好好过个年。”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年或要出征。”</p>

“诺。”曾易站得笔直，大声应道。</p>

“勿要紧张。”邵勋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三个少年，问道：“识得他们否？”</p>

曾易透过风雪，粗粗扫了一眼，道：“方才幢主说过，此乃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p>

“看着如何？”邵勋追问道。</p>

“大王的种，自然不凡。”曾易回道。</p>

邵勋哈哈大笑，道：“会说话。将来我老了，说不定就是他们领黄头军出战了。”</p>

曾易一愣。</p>

他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在他心目中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梁王也会老，甚至也会故去，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p>

“走了。”邵勋挥了挥手，踏雪而去。</p>

曾易静静看着梁王远去的背影，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三位王子一眼，将他们的容貌记下。</p>

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p>

梁王于他有大恩，将来其子嗣若有难，便是豁出性命去保又如何？</p>

邵勋来到三子身旁，先为他们掸去披风上的雪花，然后问道：“冷不冷？”</p>

“不冷。”三人齐声回道。</p>

“瞎说！”邵勋笑骂了一句，道：“陪为父走一会。”</p>

雪很大，天很冷，父子四人踟蹰在灰色的田野间，如同孤独的行者。</p>

“永嘉三年（309）十月，匈奴兵围洛阳，人心惶惶。为父自宜阳出师，彼时不过万余众，心中实无把握。最后一咬牙，决意出兵，于漫天风雪之中，且战且行，进二百里，杀透重围，在数万匈奴骑军注视下，抵达洛阳。”邵勋走在最前方，迎着风雪，说道：“为父说这件事，并不是要你们也这么学。只是想告诉尔等，今天的这一切都不是白来的。为父出身低微，没有人会纳头便拜，没有人会把大权交出。若无绝世之功，就不可能有超擢之赏。”</p>

“寒冬腊月，铁衣难着。风雪之中，面如刀割。身处战场之内，睡觉都得睁只眼睛。疲倦欲死之时，贼兵忽至，只能一跃而起，大呼力战。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p>

“今日这风雪，冷吗？说实话。”邵勋手指着天，问道。</p>

“冷。”三人齐声回道。</p>

“当年就是这个天气，为父与将士们在洛阳城西与匈奴大战。一场厮杀过后，汗如雨下，然后又冻得瑟瑟发抖。”邵勋说道：“你们从小锦衣玉食，但也该知道，这一切来得不容易。为父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莫要轻易糟践了。”</p>

三人听了，各有所思。</p>

今日这风雪，确实让他们印象深刻。然而就在这漫天风雪之中，父亲还要直面锋刃，与贼厮杀，兵行二百里救援洛阳，获得了巨大的名声。</p>

这一切确实来得不容易。</p>

“这几日见了数百军士了。”邵勋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暗暗点头，又道：“为父为何不辞辛劳，一一奉上礼品？便是再没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心有触动。将来你们会体会到好处的。”</p>

三人心中似有所悟。</p>

当然，这个少不更事的年纪，也不可能有太过深刻的理解。</p>

人要成长，还是得历事，今天就是他们历事的开端。</p>

而在这三个人中，长子金刀算是收获最多的那一个了。</p>

他出任上林苑令有段时间了，手里掌握着二百兵士、八百多户百姓，管理下来后，手忙脚乱。</p>

犯过错，吃过亏，对世事的认知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回头再与弟妹们接触时，猛然发现他们显得有些想当然，有些幼稚了，还不够成熟。</p>

“该过年了。”邵勋又看了看略显空寂的原野，说道：“能好好乐呵一番，就放下心思乐一乐。舒服了之后，明年要开始干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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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取消两年正旦朝贺之后，今年不会再取消了，毕竟这是一项严肃的政治活动，有凝聚人心的作用。</p>

正月初一，男人们在宁朔宫光极殿朝贺，女人们则在昭德殿相聚。</p>

作为代国太夫人，王氏跟在李氏身后，按批次入昭德殿拜见梁王妃庾氏。</p>

庾王妃看着颇为年轻，往上面一坐时，配合着钟悬、仪设，顿时气度雍容。</p>

若邵勋在此，见得自家妻子这般模样，怕是再也不想什么皇后、王妃了，因为每天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娇妻看起来一点不比正牌的皇后差，甚至看起来更加高贵。</p>

只可惜他灯下黑，发现不了自家妻子的美。</p>

等待入殿前，众妇们在两侧偏殿内闲坐。</p>

王氏紧紧跟在李氏身旁，显得心事重重。</p>

“张中垒娶新妇了。”旁边传来了窃窃私语声。</p>

王氏还没什么，李氏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