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自古洛北都，错综一掌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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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洛阳就是当今大隋的都城。</p>

不过大隋才传到两代，都城就已经几次变更。</p>

隋文帝杨坚开国之后，曾经定都于故汉长安城。</p>

后因为汉朝遗留的长安已经破败狭小，不堪大用，因此在相隔不远的地方重新选址，建立都城，名为“大兴”。</p>

杨广登基之后不久，则迁都洛阳，同样是抛弃汉魏故城，重建了一座城池。</p>

这座城中，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名为“天街”，宽度就超过百步。</p>

街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中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每当春夏之交，桃红柳绿，景色如画，美不胜收。</p>

洛阳本义是指洛水的北面，商周直至汉魏时代的大多城池，都处在洛水的北岸。</p>

但是大隋的这座洛阳城，横跨洛水两岸，浩浩荡荡的水波，自西向东，穿城而过。</p>

天街和洛水交错的地方，建有当今天下最宏伟的一座大桥，人在桥上最高的地方俯瞰下去，势如横跨天河，妙不可言。</p>

大桥中间留出了供人行走的地方，大桥两侧靠栏杆的位置，居然还有不少摊贩。</p>

文人豪客，江湖侠士，每次到这桥上来观赏风景，未必记得自己带酒，看景看的豪气大发，从摊贩那里买些水酒，或买些笔墨纸砚，又或者叫人唱曲奏乐，也常常有之。</p>

在这桥上摆摊的也赚了不少，知道这个摊子该好生经营，很多人已到别的地方开了店面，仍不忘在这里占一个摊位，卖的东西品质也是越来越好，打出了名声。</p>

这天人群之中一个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摸着白胡须，拍着大肚皮，晃晃悠悠的上了大桥，站在桥上眺望远方。</p>

他一双眼老而不昏，似乎除了能看到大河滔滔，还能看到远处青山叠影，山上一个耳戴金环、筋躯雄壮的大和尚，气势巍峨，眺望着整个洛阳城。</p>

一壮年一老年，两个和尚对视片刻，老和尚移开了目光，听着水声起落，不禁诗兴大发。</p>

“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p>

旁边一个卖酒的摊主听了这话，顿时一笑，揭开封皮，将打酒的竹筒朝坛子里面一伸，舀起半筒酒来，说道：“大师也来三两好酒尝尝吗？”</p>

旁边有个书生模样的游客笑道：“和尚也喝酒？”</p>

那摊主立即说道：“贵客有所不知，我这是素酒。”</p>

当年南北朝时期，南朝梁武帝极为推崇佛门，曾经亲率两万余人，宣布要投身佛家，自己领了菩萨戒，四次舍身住在寺院中，要群臣集结巨资捐去，才能赎回。</p>

他试图设立管理天下各地的僧院制度，自己出任天下佛门领袖“大僧正”，被大众反对，这才作罢。</p>

也就是这位梁武帝，把佛教慈悲戒杀，道家贵生，万物有灵，以及儒家远庖厨，不忍见其死、食其肉的仁恕之思，结合起来，对原本只是戒五荤的佛门子弟，颁布《断酒肉文》，令各地众僧在佛前发咒，“永断酒肉”。</p>

当时的北朝齐文宣帝，也仿照梁朝制度，诏令僧众“禁断酒肉”。</p>

到了大隋建立之后，酒肉戒条，已经成为天下佛门通行的戒律。</p>

粮食酿的酒是不能喝了，但和尚尼姑出了大名的，往往出入高门，与名士往来，不喝点酒，也不算风雅，因此有素酒一说，以果子酿酒。</p>

老和尚接过竹筒，凑到鼻尖嗅了嗅，不禁摇了摇头。</p>

摊主问道：“大师你摇什么头，难道我这酒不好？”</p>

那书生手中折扇一抖，轻轻扇来一缕酒气，刚一嗅到，不由眼前一亮：“谁说这酒不好，这酒太好了。”</p>

“戒肉是劝善，少造杀业，戒酒则是因为酒能乱性，容易造成罪过。”</p>

那老和尚哈哈一笑，拍了拍肚皮，“而你这酒酿的也太醇厚了一些，虽然是果子酿的，但也算不上是素酒了。”</p>

摊主这下不依了：“没听说过酒酿得醇厚，反而成了过错，照你这么说，我直接往这酒里掺点水，它就是素酒了？”</p>

那书生也说道：“老和尚，你若不想买酒，不要在这里缠夹不清，摊主你给我来三斤，我尝尝这洛阳的素酒是什么味道。”</p>

“也罢，也罢，也是缘分到了，我来给你们瞧瞧素酒该是什么样的味道。”</p>

那老和尚走到栏杆边上，把竹筒往外一甩，里面紫红色的酒水，全甩进了洛水之中。</p>

不等摊主为自家那点酒心疼，桥上的游客们，就纷纷惊呼起来。</p>

只见河面上一滩紫红色的波涛，越翻越大，转瞬之间就已经扩张到两岸的位置，朝着上游下游蔓延过去。</p>

大浪滔滔，颜色全部变得如同紫色的云霞，浪花飞溅之际，全是果酒的香气飘扬上来。</p>

老和尚再用手一指，河面上冒起一条条水柱，如同一汪汪泉眼，正好抵达比栏杆略高的地方。</p>

游人中有胆大的，直接伸手去捧，尝一口，果然是果酒的味道，更是大声称奇，呼朋唤友。</p>

那摊主伸手捧了一口来尝过，刹时就呆住了，脸色红润，鬓角有淡淡的白气蒸腾起来。</p>

桥上的书生，也被酒香诱惑，拿折扇朝水柱伸了过去，忽然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向后退了一步。</p>

“唉，不愧是邪王的弟子。”</p>

老和尚叹了口气，“所谓境随心转，这满河的素酒，都是用禅心酿成，看来公子你是跟我禅门无缘了。”</p>

邪异盟的邪王石之轩只有两个弟子，一个就是盟中少主杨虚彦，另一个则是多情公子侯希白。</p>

侯希白这人，根本没有练过半点魔门功法，所修炼的全部是石之轩开创的魔门以外的武功，对权势也没有兴趣，酷爱为美人画像。</p>

这次他来到洛阳，就是听说慈航静斋当代传人师妃暄在洛阳附近出没。</p>

结果美人还没有遇到，先遇到了这样的怪事。</p>

侯希白仔细打量那个老和尚，醒悟过来：“原来是当今四大圣僧之一，禅宗的道信大师。”</p>

“把一河之水变出酒味，道信大师这么大的手笔，到底是要做什么？”</p>

说话间，侯希白举目望去，发现全城百姓都已经被洛水的奇景所吸引，纷纷赶到洛水两岸，人群拥挤无比，争先恐后的品尝河中的酒水。</p>

有人喝过之后，大呼还要，连喝几口，才变得神色平缓，闭口不言，也有人刚喝上一口，就已经呆立不动。</p>

这些人被后面的人稍微一挤，就落入水中，溅起一点浪花，在紫红色的水流里面，瞬间消失不见。</p>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上游下游，两岸落水的人已经数以万计，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p>

但是城中陆续赶过来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落水者，依然在不断地向水中拥挤过去。</p>

侯希白看得直冒冷汗，心中大恐。</p>

‘记得师父曾经偶然间跟我提起，说佛门的人，指不定比魔门的人离魔更近。</p>

我当时只觉得他习惯性骂骂秃子，如今想来，莫非这道信大师，真发了疯病，入了魔道，要溺死满城百姓？’</p>

已经不只是百姓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隋留在洛阳城的那些守军，也已经赶了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下场。</p>

留守皇都的精兵，竟然也会去喝那来历不明的河中酒水，而且也会被挤入水中。</p>

“呵、呵！”</p>

侯希白干笑两声，“大师这素酒还，还挺荤，里面肉不少……啊呸，这素酒太好了，我师父一定很欣赏大师的做派，等我回去跟师父聊聊这边的事情，我告辞了！”</p>

道信一把摁住他肩膀，笑道：“小施主似乎误会了什么？你且细看。”</p>

侯希白急于施展身法逃走，连闪了数闪，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心中知道差距过大，不由颓然。</p>

道信大师的达摩手十八式，对应佛门十八空见，平凡之中极见深意，据闻是四大圣僧功法中最朴拙的一个，却最善于克制那些繁巧变化的招式。</p>

既然逃不走，侯希白只好老老实实再去看向水面，凝视片刻之后，果然看出一些端倪。</p>

原来水底逐渐出现了很多莲花，每有一人入水，水底就多出一朵莲花，每个人都抱着膝盖蜷缩在花中，如同回到婴儿的状态，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p>

“我这素酒，喝了绝不乱性，直入甚深定境。”</p>

道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不久之后，我们要在这里迎战一位魔尊，洛阳百姓全部都要迁走。”</p>

“而且邪祟妖魔的手段往往都有扩散性，东辽那位魔尊虽然诡异，身上倒没有展现出多少魔气，不知道这位碎叶魔尊又会如何，指不定魔尊之身两分，魔气全都在那一位身上。”</p>

“为防他全力鏖战之时，有些余波魔气，顺着城市和居民的联系，邪化那些曾住在这里的人，我做了这一点，安排送他们入水入花入定，以求万无一失。”</p>

侯希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大师还没有丧尽天良。</p>

“碎叶魔尊、东辽魔尊？”</p>

他也想起昨日划过长空的蚩尤旗，虽然没有接到魔尊相关的具体消息，倒也想起传闻。</p>

“当真有魔尊降世么，难道刚一降生，就能比……杨广更强？”</p>

他差点顺口说起自家师父，想想不礼貌，还是改口了。</p>

“他们孰强孰弱，我也不知道，但你与扬州双龙有过一点交情吧，他们两个联手，使出乾坤近道之法，也被碎叶魔尊轻易生擒了。”</p>

道信大师摇了摇头，“我们在东辽，同样失手过一次，这次绝对要把来者彻底拿下，防止魔尊继续壮大！”</p>

他们说话这段时间里，整个洛阳都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居民不论老少，哪怕是不良于行的病弱者，嗅到那股酒香，都莫名有了气力，到了河边又落入水中，抱膝于莲花之内。</p>

道信大师脸上露出一些慎重之色，单掌虚按，水底的莲花纷纷合并。</p>

河底密密麻麻的莲花，逐渐变得稀疏，最后万变为千，千变为百，百变为十，十变为一，只剩下一朵车轮大小的花。</p>

洛阳城所有百姓，此刻全部在这朵花中入定。</p>

道信大师的手在空中变化几个印法，越来越低，似乎要把这朵莲花按入地底深处保存起来。</p>

就在这时，南面传来一个声音：“且慢！”</p>

了空和师妃暄从空中飞来。</p>

“道信师兄，这朵莲花不要放在地底了，还是送去南方吧。”</p>

了空说道，“天下高手多半云踪难定，除了我们能召集到的，还有一位最可能请到的，就是岭南天刀宋缺，之前慈航静斋方面已经向他发函，惜乎没有回应。”</p>

“如果把这朵莲花送去，万一魔尊气息循迹而去，看在莲花中百万生民的份上，宋缺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p>

道信大师皱眉道：“何以要算计到这一步？”</p>

了空叹息一声，说道：“之前白马寺钟声，想必师兄也听到了？”</p>

道信大师神色一动：“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尝试与辩和接触引起的？”</p>

道信与辩和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也知道，了空他们这些人谋算起来，有时候只看实际利弊，不看别的，因此故意忽略，不曾打听。</p>

“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辩和西去，遇到了碎叶魔尊。”</p>

师妃暄开口，“刚刚有消息传来，不只是辩和大法师，当时还有突厥武尊在场，武尊神足联手，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武尊就败退而走，大法师更是彻底被镇压，连逃都没能逃得掉。”</p>

侯希白原本在师妃暄一出现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已是痴了，这时也被惊醒过来。</p>

神足大法师跟四大圣僧对峙多年，难分高下。</p>

武尊的《独日武典》，更是号称无瑕之招。</p>

这样两位绝顶强者联手，就算因为默契不够，不能等于八个圣僧，起码也能等于六七个，居然惨败收场？！</p>

“这……”</p>

道信也是没有想到，一时不由迟疑起来，“原以为我们六个联手，加上摩诃叶，足有八大佛兵在此集结，算得上万无一失。”</p>

“如今看来，恐怕还是有所不足，当真联系不到宁道奇他们吗，实在不行，不如去一趟江都，看看能不能请来杨公？”</p>

靠山王杨林死后，朝中两大强者无外乎皇帝杨广和太师杨素。</p>

不过前些年杨素的儿子试图谋反，被杨广所杀，二者的关系就不太好。</p>

杨广虽未斩杀杨素，但到哪里都要把杨素带着，杨素则常年称病，不上朝，不见外客。</p>

“若去请杨素，一个不好，把杨广也牵扯进来，就更麻烦了。”</p>

了空手上捧出一个金色圆轮，说道，“阿弥陀佛，这座新的洛阳城，当年几乎是在我们净念禅院眼皮子底下建起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