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皓月锁天珠，独照大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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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琉璃光圈凌空之时，真有一种大范围的清凉，刹时降临。</p>

高昌国虽然在绿洲之上，也多有开垦种植，河流水渠，但绿洲之外犹是荒漠，昼夜温差大，白天热风从八面吹入，晚上寒风呼啸，连夜不休。</p>

现在这一股光圈在客栈中凌空而现，方圆数百里之内，人畜骆驼都感受到一阵清凉。</p>

这种感觉像是最好的丝绸包裹在身上，像是长夜之中，坐于宫殿，灯火通明，满院歌舞，像是酒酣耳热后，登临高楼，俯瞰大地，权势尽在心中，迎面拥抱长风。</p>

这跟荒漠上的昼夜体验，都截然不同。</p>

那些从无选择，被迫强硬的存在，一朝遇到真正的舒适，最容易让其软弱，而光圈外围的锋芒，就会割断这种软弱。</p>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国度一夕强盛起来，腐化的速度往往比江河流域的农耕王朝，要快上很多。</p>

这是自然之理，也是一种天命变化。</p>

岳山的刀虽然在根基上来说还是清凉法界，但是在他手上运转出来，就在有意无意之间，多出了一种专克突厥，格外针对突厥武尊的味道。</p>

这要是换了戒日太子主导，怎么也打不出这样的味道。</p>

旁观的人心中都升起一丝赞叹。</p>

这个岳山，宝刀未老啊。</p>

毕玄的身影在琉璃光圈的光芒下，好像也变得朦胧了，软化了。</p>

但他五指突然变得清晰无比，指上的纹理，每一丝每一缕，都那么的质感坚硬，生生抓在了琉璃光圈之上。</p>

嘎啦！！！</p>

刺耳至极的破裂声骤然响起。</p>

毕玄身上那种朦胧的感觉，顿时破灭，神色如常，根本没有半点改变，一把就抓裂了琉璃光圈。</p>

裂纹蔓延遍布到整个光圈的时候，他手臂微不可查的震动了一下，登时整个光圈都被抖碎成渣，肉眼难辨，消失空中。</p>

两大高手的清凉法界合成的光圈，竟然顶不住他这一抓一抖。</p>

光圈爆碎的同时，他大跨步向前而来，一连就是三步。</p>

三步之间，他几乎已经站到了客栈门口。</p>

三步之间，震的戒日太子脸色接连三变。</p>

那不只是戒日太子心情震动，导致神色变化，更是因为他的修为根基受到三次重击，脸色发黄，灰败，惨白。</p>

仿佛自己毕生的功体被攥紧，压的缩小了百倍，表面布满了裂痕，紧接着所有裂痕又受到了压力，硬是弥合起来，并再度缩小。</p>

第三次的时候，功力被压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小点，一时间让戒日太子都把握不准，自己到底还剩几成功体。</p>

岳山的黄竹杖却在这个时候挥了出去。</p>

竹杖挥的太猛，因为巨力的运转，出现一个惊人的弧度，恰如一把大刀，自下而上，斜撩破击。</p>

毕玄手掌顺势向下一按，正好按在这把竹刀的锋芒之上，五指就要再度收拢，故技重施，把这根竹杖捏爆。</p>

但这次，那五根手指好像遇到了渗透空间，滔滔不绝的宏大力道，指腹的皮肤模糊了一瞬，犹如灰色的琉璃，没能继续抓下去，接触竹杖的表面。</p>

“哦？”</p>

毕玄感受到刹那的僵持，手掌下的触感是那么熟悉，明明就是刚才已经被他捏爆的清凉法界，但比之前更能抗压。</p>

“原本就心如死灰，你捏碎一捧灰尘有什么意义？”</p>

岳山的竹杖突然一闪，直接从毕玄的手掌上穿透过去，扫向他的脖子。</p>

竹杖当然砍不断毕玄的手掌，是竹杖刹那自灭，到了毕玄的手背上方再重生。</p>

生灭有无之间的变化，巧到了极致。</p>

戒日太子面露惊喜之色，客栈里的杨虚彦目光也是一闪。</p>

没有想到这个霸刀的刀法风格，与昔日大相径庭，似乎实力还超出了当年鼎盛之时。</p>

如果让这一刀砍中了毕玄根基聚拢得不够强势的地方，很难说，会不会顺势砍入鬼神领域，引发不可测的变化。</p>

当！！！</p>

毕玄的另一只手，猛然一指头弹在竹杖之上。</p>

竹杖法界的死灰变化，明明是刚刚才展现出来，已经被毕玄给把握住了要点，这一指头避无可避，让竹杖受到了重挫。</p>

整个竹杖和覆盖在杖身上的法界，浑然一体，竟然散不成死灰，通体都要承受这一指带来的巨大冲击。</p>

毕玄一拳直轰出来。</p>

岳山低喝一声，双手一起扛住竹杖，要接住这一拳。</p>

寇仲和徐子陵倏然各出一掌，毕生功力汇聚起来，传递给岳山。</p>

戒日太子的清凉法界早就成了岳山刀法的一部分，寇徐他们两个，也被刚才岳山的刀法变化给惊到，自忖换了他们自己出手的话，绝没有岳山那样的老辣，因此立刻下了决断，把全部功力借给岳山运转。</p>

乾坤近道法，各占乾元坤元，合璧之际，巧夺造化，提供的根基之深，远不只是他们两个平时的状态可以比拟。</p>

岳山得了这股援助，腰背一挺，气势大增。</p>

毕玄的拳头却在即将打中竹杖的时候，突然一停，神情平淡无比，还保持着抬手出拳的姿态，脚下却向后退了一大步。</p>

他要进就进，要退就退，无可阻拦，本来出拳的姿态，这样一退，倒像是手上拖拽着什么。</p>

岳山身子一僵，双目怒睁，嘴唇抿得极紧，一言不发。</p>

杨虚彦看得分明，露出少许疑惑之色。</p>

岳山本来气势大涨，接下毕玄那一拳，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就算连拼十个八个回合，也大有可能。</p>

怎么毕玄那一拳没有打出去，岳山反而好像又落回了下风？！</p>

毕玄泰然自若，又退了一步，后脚跟刚刚落下，岳山身子就微微一颤，嘴角流出了一抹血痕。</p>

“老夫的伤……”</p>

岳山声音嘶哑，这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体内的气息变得混乱，有溃散的趋势。</p>

在他面前的人能够看见，在他背后的人，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眼眸之中，出现了种种异象。</p>

鸿雁飞来，桃花绽放，禾苗抽生，老鹰化为斑鸠，麻雀入水为蛤……</p>

岳山年轻的时候跟唐国公李渊交情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李渊的结义大哥。</p>

那李家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人，难辨真假，但是李家藏书确实有当年周朝守藏室的精华，有广成、昆仑两大仙派的部分典籍，以及以此为根本，延伸出来的历代名人著作。</p>

虽然其中并没有太多具体的修行功法，但是岳山借阅李家藏书，从中也领悟颇丰，至此刀法大成。</p>

以霸刀心法七十二式，对应天地物变“七十二候”。</p>

以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一年之内，共七十二候。各候均以一个物候现象相应，称“候应”。</p>

有生物候，其中有动物的，如鸿雁来、寒蝉鸣、蚯蚓出，也有植物的，如桃始华、萍始生、禾乃登等等。</p>

另一类是非生物候，属于自然现象，如水始冰、雷乃发声、土润溽暑等，内容非常广泛。</p>

岳山刀法大成之后，顺应天地的吞吐起伏，休憩变化，本来势如滔滔洪流，无使断绝。</p>

纵然被宋缺所击败，也不过如同洪流一时受阻，终究要漫过阻碍，甚至会自然间把失败化为己用。</p>

可惜，他就在那个时候情意受挫，情志大损，心境不能与刀法相合，一生刀术修为都有被天地气候反控引动，要散于天地的趋势。</p>

这才是他当初近乎废功的真正原因。</p>

接触到戒日大法之后，他转变了根基，遏制住了散功趋势，并且以刀术修养为柴，心如死灰，柴化为灰，填充到新的根基里面，使新的根基似乎比昔日还要更胜一筹。</p>

然而他的旧伤隐患，并未治愈，就仿佛是身上还有一个无形的缺口，只是这个缺口不会与新的根基对接上，所以不会发作散功了。</p>

可是跟毕玄开战之后，这短短一眨眼的功夫。</p>

毕玄不过向前走了三步，向后退了两步。</p>

岳山的伤势被压迫、干扰、牵扯，竟然又跟他现在的根基对接上了。</p>

简直就好像他的伤不是几十年前留下的，而是刚刚被打出来的。</p>

旧的伤口跟新的根基，完美接到了一起。</p>

岳山强忍伤势，陡然把竹杖往旁边一刺，戒日太子下意识翻腕一抓。</p>

这太子学过岳山的兵器之术，两个人配合时，如同演练了百万遍的师徒喂招。</p>

竹杖易手，岳山的刀术意境还留在竹杖之上，但四大强者联手的主导权，已经交给了戒日太子，根基也是以他的根基为主。</p>

戒日太子精神刚要振作，毕玄已经后退了第三步。</p>

砰的一声，鞋底落地。</p>

戒日太子精神恍惚了一下，只觉手指冰凉，手腕僵硬。</p>

他原本接过竹杖在手里，也像抓着一把绝世宝刀，现在的手势却拙劣的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僵尸，拿起了一根绣花针。</p>

不只是旧伤发作的岳山。</p>

戒日太子和寇仲、徐子陵，本来是合作惯了的好友，出手的时候，自有默契，但就连他们三个的根基，也都有溃散退转的迹象。</p>

“怎么会这样？”</p>

戒日太子百思不得其解，他明白自身根基，远不如早就名扬天下的三宗之一，突厥至高的武尊毕玄。</p>

被压垮，被击溃，都还算是正常的。</p>

但敌人现在根本没有在进攻他们，而是在后退。</p>

怎么会有人，面对一个后退的敌人，反而自己出现了功力溃散的征兆？！</p>

“岳山，你以为本座看见的，仅仅是你身上的旧伤吗？”</p>

毕玄露出一丝冷笑，说道，“戒日大法，呵，不过如此。”</p>

他看到的不只是岳山的旧伤，也看到了戒日大法，乃至乾坤近道法的破绽。</p>

如果一开始就由戒日太子主导，或者换了双龙在前扛事的话，照样要被针对，还不如岳山的刀法造诣更能支撑。</p>

武尊毕玄，不仅仅是武力称霸，独尊于突厥，他对于天下各家的武学都有深研。</p>

就算是没有见过的功法，只要见过相似的理念脉络，也能够轻易地把握到其中的破绽。</p>

他在武学上的修养，同样无愧于大贤尊者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大宗师。</p>

“原来是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