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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宫之后,朝堂上,另一股政治风暴来袭,朱见滢敏锐的嗅到了阴谋,有人希望皇帝回来,有人不希望皇帝回来。

细思极恐啊,有没有,皇帝被俘虏,竟有臣子不想皇帝归来的,甚至往坏处想,说不定盼着皇帝死外面最好。

有这样的臣子么?

答案是有的,朱见滢就是其中一个,只是这事儿不能往外说。

礼部尚书胡熒,七十五岁的高龄,建文二年考中进士,名列二甲第三十四名,同榜的还有几位名人,“三杨”中的杨荣、杨溥,此番因年事高,得朱祁镇体恤,没有随军北征,幸运逃过一劫。

因郕王朱祁钰同意,太后口谕,接回皇帝,胡熒着礼部准备相关事宜,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谴使带着赎金,浩浩荡荡向土木堡行去。

土木堡离北京很近,不过百来里路,过了居庸关,到怀来城,往北行至数十里,便到了,使者团日夜兼程,京师里的人翘首期盼,盼着能接回皇上。

然而,现实是,也先这人不地道,收钱不办事,非但不放朱祁镇,还让来使人带话,表示赎金不够,又开出了一条长长的赎金单子。

八月十八日,再开紧急朝议。

与前两日的不同,这次朝堂之上,再无赎回皇帝的声论,即使有,也不敢公然再提,明眼人都知道,瓦剌这是把皇帝当成了大明国库的钥匙,满朝文武被他涮了一遍。

丢掉幻想,只剩下战与不战两个选项,大明王朝的命运,将在今天被决定。

故大殿之上的气氛,十分的肃穆,泾渭分明的成了两派,主战派与不战派,不战派即逃跑派,三大营精锐尽失,京师空虚,就剩下几万老弱病残,眼看瓦剌大军来袭,兵锋正盛,不跑等死么?

也不怪逃跑派,怕死是人的天性,古人云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提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逃跑”这个说法难听,于是,他们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叫“迁都”。

迁都好啊,避开了瓦剌大军,回到南京后,划江而治,他们依旧可以当大明朝的官,何乐而不为呢?

须知,永乐年间,太宗文皇帝提出了迁都事宜,而大明真正定都北京是正统六年,也就是说,前后还不到十年,外加有明一朝,官场南人占大多数,近乡使然,故迁都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意。

在这帮人中,有个翰林侍讲名徐珵,近来威望很高,是黑衣宰相姚广孝的老乡,宣德八年进士,能入翰林院的,学问自不必说,而徐珵这人,不但学问渊博,还似姚广孝一般,擅长阴阳术数——算命。

徐珵的算命之术,先前名声不显,然皇帝御驾亲征前,他夜观天象,骇然失色,与人说天象意显,此战必败,只是无人信他,料想堂堂五十万明军,就是站那儿不动,让瓦剌人砍,也够他们砍个几天几夜的,打败仗是不可能的。

岂料,真就败了,当土木堡急报传来京师,徐珵的威望骤然拔高,有人再请他为大明王朝算命,徐珵掐指一算道:“战,不妥;守,不成,唯有迁都乃上上策。”

徐珵自己就是一个逃跑派,自然会说出逃跑派的心声,于是,顺理成章的被一众逃跑派拥护,被推举为话事人。

金英望着诸臣,问道:“瓦剌人言而无信,诸卿可有退敌之策?”

徐珵出列,高高举起朝笏,大声喊道:“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另有星孛于大辰,北即汉,两者齐出,昭示天命不在北,恐祸不远矣!”

金英一个太监,虽然宣德年间,朱瞻基让太监学习,能识文断字,但这些徐珵讲的专业术语却是没听懂,又问:“何意?”

徐珵接着答:“臣冒死谏言,天象显示,南迁。”

“轰轰!!”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声,这等玄语,颇为扰乱人心,为许多人不耻,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又是第一个出列,怒目而视道:“徐珵小人,无胆鼠辈,耻与尔同朝为伍。”

都察院御史王文,随即讥笑道:“未战先怯,置君臣大义不顾,置黎民百姓不顾,可耻可恨。”

徐珵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眼见被围攻,紧急眼色示意,忽另有人出列,帮衬道:“既为商讨,徐翰林不过是提出一策,以供商议,何须秽言污语辱人。”

又有人道:“南迁岂不为一策乎?”

御史钟同道:“本朝初定南京,再回南京,有何不可?”

暴脾气的右都御史陈镒卷起了衣袖,对着钟同吼道:“何你@#@#,定都北京,乃国策,传至四朝未变,尔敢变乎!”

“怕死之人,不足言尔!”

...

眼见两帮人当众掀起口舌之辩,没个停歇,大有出手之意图,可见心怀南迁之人,不在少数,暂代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气了脸色铁青,本就苍白的脸似是被泼了墨水。

随即招来锦衣卫,将两帮人分开,而后下至大殿,望着徐珵,金英尖着嗓子,厉声道:“咱家问你,国都可南迁,皇帝可南迁否?如今皇上北狩未归,你这乱臣贼子,莫不是想弃皇上而去,做你的太平官?”

徐珵大惊,当即跪下,已然汗流浃背,上言道:“臣不敢,不过是公公问策,臣献策而已。”

“你不敢?”金英气的发慌,斜睨着眼,声音颤抖,质问道:“咱家且问你,你家中妻儿可还在京中?”

徐珵怯声道:“数日前,老家来信,父母身体欠恙,臣因公不得回,便让家中妻儿,今日出发,代臣回家问候。”

徐珵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沁出的汗,很快布满了眼眶,滴落在大殿上,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番临时乱编的鬼话。

金英被气的够呛,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徐珵,只道一个:“你.....你......”

讥笑怒骂声,不绝于耳,皆愤向徐珵一人,这让徐珵浑身冷汗直流,额头低到贴着大殿,无奈又无助,即使有一万张嘴也说不过,不过是提前安排妻儿逃走,那又如何?

自十六日,土木堡大败急报传来,短短两日,京师人员已经逃走了三成,车辆塞满了直道,水泄不通,京杭大运河被堵的不能通航,便是这大殿之上,至少有一半人安排家眷南逃。

不只是京师,是整个顺天府,整个北直隶都在南逃,又不是他徐珵一个人这样干,为何独独责难他一人?

徐珵被一众人恶言恶语,围着骂了半晌,心知骂的人里,就有妻儿南逃者,愈想愈不服,理智尽失,气的大呼道:“你们见我徐珵好欺负,单就骂我了,若是你们妻儿在京中,骂我也就算了,可你们之中,有些人的妻儿,昨日、前日就离京了,也来骂我,我不服!”

吏部尚书王直脸一横,问道:“你说清楚,今日朝廷诸人,谁的妻儿离京了?”

徐珵哪知道那么清楚,一时说不出来,索性豁出去了,环视满朝同僚,狠声道:“我的妻儿离京,我徐珵认了,但观诸位,可敢举誓妻儿在京,若满朝只我徐珵一例,可将我当众杖毙,无怨无悔。”

“嚯~”惊呼声响起,想不到徐珵这么狠,身心坦荡者自然不惧,心怀鬼胎者哪里敢,这一幕不禁让人啼笑皆非,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处闹剧。

起誓的辱骂不敢起誓的,有些不想挨骂,背着良心起誓,朝堂之上,乱糟糟的一片。

“不用了!”关键时刻,有一人出声,制止了这一处发誓闹剧,乃是太监兴安,其手握一张锦衣卫递来的纸条,面色怪异的看了看郕王朱祁钰,宣布道:“刚来报,郕王世子带着五军都督府的人,在半路把官员家属截住了,统统遣返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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